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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大单于的从弟睡得并不安稳。

当他闭上眼睛,黑暗向他压下来时,他的兄长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那个英武豪迈的乌桓大单于不满地望着他,质问他:

“楼班,楼班,你怎么能让我这样去赤山?

“我的猎犬在哪?

“我的骏马又在哪?

“为什么无人为我起舞?

“为什么无人为我哭泣?”

兄啊!兄啊!楼班睁大眼睛,恐惧地望着这个一身是血的兄长,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的诘问与责备,他习惯性地跪在地上,拉扯着兄长的袍角,想要像幼年顽皮时那样,求得他的原谅。

兄长总是会原谅他的,兄长会用那强壮的双臂将他举起来,哈哈大笑着叱骂他几句,再将他扔下来。

可是当他跪在兄长的脚下,抬起头时,却只看到无尽的鲜血。

蹋顿的脖子断了,泉水一样的鲜血正从裂口处喷涌而出,那颗头颅似乎还在他的脖子上,但因为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所以姿态诡异极了。

楼班一瞬间被恐惧吞没了。

不是亲眼目睹死亡的恐惧,而是目睹自己既敬且爱的兄长的死亡——他因此被恐惧攫取了心神。

而兄长低下头时,眉宇间的愤怒已经不见了。

他痛苦地看着脚边的从弟,目光中带着不舍与哀伤。

“楼班,为我念诵咒语,为我焚烧衣物,为我祭祀牛羊,我要去赤山了!”

楼班一下子从榻上坐了起来,泪流满面。

很远的地方有丝竹之声传来。

天色已经很暗了,士兵们有些已经睡下,有些还在洗漱,有些洗漱过了,不忙着睡觉的,在树下轻松地聊天。

楼班从他们面前走过,他们望了一眼这个乌桓贵人的发辫,便将目光移开。

于是楼班继续向前走,一直走到丝竹声传出的帐篷。

淳于琼在里面,同他的偏将们正在饮酒取乐。

他们没有酗酒,几个乐人和舞伎也没有表演什么礼崩乐坏的节目,丝竹声十分轻柔悦耳,舞伎的手腕在灯火映照下,像雪一样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