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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群皱起了眉。

“无耻。”

“嗯,”她应了一声,“我也觉得他很无耻,心中很不高兴,想要为难他一下,便对他说,我这人不好妇人,只好男子。”

陈群的脚步一滞。

若是寻常年轻女郎说出这样的话,即使不被斥为“无耻”,至少也要被批评为轻浮孟浪。

“于是他说,若我喜欢男子,他也可以来陪一陪我。”

陈群侧过头有些吃惊地看了她一眼。

她讲出这种话时,脸上没有丝毫揶揄。她的神色静极了,语气也静极了。

四周有士兵操练的声音,有靴子踩过白雪的声音,也有旗帜在风里猎猎作响的声音。

他的心不知怎么就一软,觉得她即使这样讲话,也只是率直鲁莽了些,不该被批评为言语轻浮。

“此人无耻尤甚。”他最终决定仍然只是骂一句那个田舍汉。

“他说,那几年赋税极重,原本家中的口钱都已交不上了,天子大行,又将征发更卒修陵。家中缺了壮丁,妇人带着孩子,根本无法度日,只能求我多记几斤猪肉的分量,让他一家人活下去,”她说道,“只要能多给他几十钱,想怎么待他,或是怎么待他妻子,对他们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她这样讲着,浑然不觉身边的人已经沉默下去,没有再开口。

刀手一只手将藤牌挡在身前,护住躯干,另一只手持了环首刀,举过头顶,目光炯炯,进攻之前齐声怒喝!

这一声整齐有力,甚至将她也从回忆中轻轻拉扯出来,扫过他们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是刀手常用的起手式,就这一个姿势她教了很久,总算像点样子了。

“我征战,不是为了征战而征战,”她将目光收回来,看向了陈群,“这世上没人喜欢有今日没明日,每一天都要赌生赌死的日子,他们不过是需要通过战争,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们想要的,不过是一己荣辱罢了,”陈群说道,“将军却是为了匡扶汉室,再立江山而战。”

她转过来,没有束在发带里的青丝有两三根落下来,轻轻拂过她的面颊,看得他的手忽然有点痒,想替她将头发拢一下。

但她丝毫没有察觉到那几根头发。

“我不是为了汉室而战。”她说道。

陆廉的语气那样理所当然,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在讲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她的目光也是那样告诉他,她不仅不觉得自己大逆不道,她甚至认为自己所讲的,是世间真正的道理:

“我为夏丘城外,那些拿着腹衣服招魂的人而战;我为平原城中,想要替主公通风报信的人而战;我为昌虑城下不愿受辱,投水自尽的妇人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