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得鲜血淋漓,甚至白骨森森,都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他们的双手也经常被污泥所感染,然后一双手高高地肿起来,再进一步变紫发黑。
死亡毫不意外地降临了这群可怜人中间,成为了最后的怜悯。
每一天的清晨,城外的民夫营与战俘营中都会抬出许多具尸体,统一拉走处理掉,而剩下的,还活着的人则仍然要忍受在监督的士兵们的目光下,继续加固城防的工作。
这样萧杀的秋雨,这样凄惨的景象,其实很不适合离近了观看,但于禁还是一丝不苟地带了一群护卫,骑马出城巡视城防修建得如何。
当那群民夫将一具又一具或者仅仅是同伴,或者同样也是邻居,甚至还可能是兄弟的尸体抬上板车,沉默地拉走时,于禁勒住了缰绳,站在远处仔细地看了一会儿。
雨水从他那编织得并不算精细,并且明显已经有些陈旧的斗笠上顺着缝流了下来,沿着额头一路流过面颊,再从下巴落在他半旧的衣衫上。
这个中年武将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似乎既没有被这只表现不太好的斗笠所激怒,也没有对那些凄惨的民夫和俘虏有半点同情。
但身边的偏将看了那一车又一车的尸体似乎很有点不忍心,策马上前,小心地看了他一眼。
“将军,其实这城经过刘备精心修缮,此次将军用计取城,又不曾毁坏城墙,它很是坚固,何必还……”
“它坚固吗?”于禁的目光微微动了一下,转向了这座城池。
它是用淮阴本地的泥土一层一层地夯成,每一层都夯得十分精心,哪怕是下了这么久的雨也未曾冲垮过哪怕一个转角。
但还不足够。
“如果是陆廉来攻,”于禁说道,“就还不够。”
况且对于于禁而言,他差遣这些民夫与俘虏还有另一层不曾道明的用意:
主公自宛城风驰电掣,一路击破刘备,包围下邳,陆廉关羽只能长途行军,自寿春一路击穿层层防线,赶来救援。
看起来兖州军是占据了极大优势的,但世界上怎么会有只占一端便宜,却不必承受另一端的不便之事呢?主公既然如雷霆一般长途奔袭来攻刘备,这一条长而脆弱的运粮线必然将会十分危险。
现下陆廉关羽不曾去断他的粮道,究其原因,主公手中尚有余粮是其一,他们也极其迫切地想要打穿主公的包围圈,援救下邳是其二。
于禁屯兵在淮安,就是存了既能与主力兵马成犄角之势,相互援救,又能为主公守住一处粮仓,用徐州人的粮食来填饱兖州军的肚子。
但淮安的粮食是有数的,下邳究竟何时攻破却无人知道。
有了这样的考虑,于禁看淮安的粮仓如同看自己家的积蓄,而那些每日要吃掉许多粮食的民夫和俘虏就变得碍眼起来。
——若是没有陆廉美名在前,他本可以直接杀光这些人的。
于禁忧虑的目光自那些衣衫褴褛,面目浮肿,明明只剩下一口气,却非要用一双已经残废的双手去刨土,还想继续活下去的徐州人身上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