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页

还有些人默不作声,将写满字的黄纸压在石头底下,于是简雍便告诉她:没想到还有太平道的人,这些人相信鬼卒,他们要将人的一生功过写在黄纸上,而后才能将亡魂送往九泉;

“多奇怪啊,”这个平时一直在说说笑笑的文士注视着这片荒野上的人们,“要是平日里,这些人遇在一起,怕是早就打起来了,可你看他们,像是互相谁也看不见谁一样。”

“先生,”她听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夏丘又不是什么名城,为何会有这么多不同籍贯的人来这里?”

简雍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缓慢地开口。

“那是关中与京洛地的流民,听闻陶恭祖仁德,因而不远千里前来依附。”

他的声音在耳旁回响,又好像在整片荒野上回响。

“他们躲过了董卓,躲过了李傕郭汜,却没躲过这一场。”

在葬礼的最后,似乎不管是哪里的人,都会拿出一件衣服,站在这布满坟茔的大地上,向着北方呼唤着他的亲人,那被称为“腹衣服”,原本应当是被死者穿过的,可是这些死者几乎没有剩下什么衣服,于是生者只能拿出自己的衣服,期盼着只要曾经被亲人触碰过,沾染了他的气息,就能令亡魂顺着这熟悉而亲切的气味返回到他的身边。

“阿母——回来啊!”

“阿耶——回来啊!”

“夫君——回来啊!回来啊!”

这样一个夜晚,是谁也无法安眠的。

她在帐篷外走来走去,却一点也不觉得孤独。

因为荒野上还有人在,一整夜地坐在坟前,或是继续忙忙碌碌地点着火把,在城内寻找一个希望。

他们也不会觉得孤独,因为他们与所亲所爱之人就在一起。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她踩着长草与泥浆,顺着那条曹兵退去的土路慢慢地走,路边也有尸体,一具叠着一具。

天色将明时,她忽然站住了。

路边的草丛里有两具尸体,身量未足,看起来一个是十二三岁的少年,一个是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那个少年的后背上露着一个血洞,扎得很深,不仅刺穿了他,还将他身下护着的那个小女孩儿也一并刺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