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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复会意,欠身道:“在下身负郭靖母亲所托,今日擅自登岛,是特来向岛主求亲。”

黄药师一呆,脱口而出:“求亲?替谁求亲?”

慕容复亦是微微一怔,应道:“代在下的劣徒郭靖,特来向岛主千金求亲。”

欧阳锋叔侄闻言吃了一惊。欧阳锋将手中蛇杖一顿,怒道:“此言差矣!药兄的千金早已许配舍侄,今日兄弟就是到桃花岛来行纳币文定之礼的。”

慕容复微微皱眉。尚未开言,洪七公已抢先道:“药兄,有这等事么?”

黄药师道:“是啊,七兄别开小弟的玩笑。”

洪七公将脸色一沉,道:“谁跟你们开玩笑?现今你一女许配两家,父母之命是大家都有了。”向慕容复一指。转头向着欧阳锋,又往自己鼻子一指,道:“老叫化便是郭家的大媒。你的媒妁之言在哪里?”

欧阳锋料不到他有此一问,一时倒答不上来,愕然道:“药兄答允了,我也答允了,还要甚么媒妁之言?”

洪七公道:“你可知道还有人不答允?”

欧阳锋道:“谁啊?”洪七公道:“哈哈不敢,老叫化同公子都不能答允!”

欧阳锋听了此言,素知洪七公性情刚硬,行事坚毅,今日势不免要和他一斗,但脸上神色无异。

沉吟片刻,字斟句酌,道:“我今日确是来为自家侄儿下聘,不想此事却拂了七公的面子。一女不能许二夫,此事最后恐怕还得听黄岛主的。克儿,你是真心爱慕黄家姑娘,是也不是?”

连唤两声,却不见自家侄儿答应。转头一瞧,见欧阳克呆呆地注视着慕容复,神思不属模样。心中疑惑:“这小子是怎么回事?”

他恐怕做梦也想不到自家侄儿脑子里这时在转着什么念头:当日同慕容复宝应一会,银灯高照,红烛摇曳,只觉他当得起‘任是无情也动人’这么一句,辗转反侧,寤寐思服。今日于海岛一见,天地辽阔,海风吹得他衣袂飘举,潇洒蕴藉,宛如神仙中人,又是别有一番风情。

欧阳克倒也真是个千载难逢的情种,得知叔叔要为自己求亲,喜不自胜,自从到得岛上,心里眼里便只有黄蓉雪肤花貌,这时一见慕容复,却又心旌摇荡,一时竟觉结不成黄蓉这桩亲事似乎也没有甚么关系。

待得叔叔连唤几声,这才回过神来。左思右想,踌躇两难,一时竟不能自决。将牙一咬,心一横,躬身道:“小侄听凭黄岛主吩咐。”

洪七公如何猜得到他这番曲折心思,笑道:“锋兄,你这侄儿人品不端,哪配得上药兄这个花朵般的闺女?就算你们二老硬逼成亲,他夫妇两人不和,天天动刀动枪,你砍我杀,又有甚么味儿?”

黄药师听了这话,心中一动。向女儿望去,只见她正含情脉脉的凝视郭靖,瞥眼之下,只觉得这楞小子实是说不出的可厌。他绝顶聪明,文事武略,琴棋书画,无一不晓,无一不精,自来交游的不是才子,就是雅士,他夫人与女儿也都智慧过人,想到要将独生爱女许配给这傻头傻脑的浑小子,当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叹一口气,眼光向慕容复瞟去。

适才慕容复现身之前,他只觉欧阳克俊雅才调无不胜过郭靖百倍,许婚欧阳家之心已定。然而这青年一到,同欧阳克两两分立,高下却又立判:欧阳克才思敏捷,相貌俊雅,然而毕竟不脱一分挥之不去的油滑浪荡子气息,这青年则是神寒骨秀,潇洒闲雅,举手投足皆是世家大族气派,春山濯濯,华茂春松,真如同凤凰一般,倘若光论相貌气度,竟然挑不出来半点毛病。

心想:“上次我已见识过这小子武功,同我在伯仲之间。只是不知此人于琴棋书画上的修养如何?怕不是个银样镴枪头。不论蓉儿许给谁,今天都要趁机考校上他一考校。”

心意既定,朗声道:“今日所论既是小女婚事,那怎么也算得上一桩喜事,我同七兄、锋兄又都是多年的朋友,万万不可伤了和气。小女蒲柳弱质,性又顽劣,原难侍奉君子,不意诸位瞧得起兄弟,各来求亲,至感荣宠。小女原已先许配了欧阳氏,但七兄同慕容公子之命,实也难却。”

说到这里,略略一顿,向慕容复看去,道:“容我说一句倚老卖老的话:婚姻一事,最重‘门当户对’四字,志趣相投亦不可或缺。今日既为令高徒求亲而来,少不得要允老朽同公子探讨切磋一二。”

慕容复不卑不亢地道:“在下正是为此而来。黄岛主有求,但凡力所能及,无有敢不躬从的。”

黄药师微微一笑,道:“适才我同七兄锋兄已在音律上较量过一个回合,不分高下。知音难求,倘若不辱清听,愿为公子吹奏一曲娱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