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页

慕容复道:“那可奇了。这个黄裳倘若果真一点武功也不懂,如何竟然能悟出这么些个武学道理?”

洪七公道:“谁说不是呢?奇就奇在这里,他一个官儿,竟然能有这样的武功见识。《九阴真经》据说分了上下两卷,上卷讲内功根基,下卷讲外家功夫。据说所载的内功,包容各家之长,学会了它,便可无敌于天下。”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慕容复若有所思,低头想了一会,道:“洪帮主适才说黄裳是从道家经藏悟出这些道理。逍遥派法门也是脱胎于老庄一路,传说有一门‘小无相功’,精微渊深,可以运使各家各派武功,不知道是不是相似的道理?”

洪七公摇头道:“老叫化既没见过真经,也没学过‘小无相功’,那可就不敢说了。我只知后世武林,统统为了黄裳这么一部经书抢破了头。二十年前,我会同‘五绝’其他四人,华山论剑,为的也是这部经书,不想竟被全真派王重阳那老道得去了。”说着摇头叹息,似有遗憾。

萧峰道:“七兄,我有一句话,说出来你莫要见怪。”

洪七公微微一惊,道:“兄弟请讲。”

萧峰正色道:“黄岛主我已见过了,武功高妙得紧。诸位都是本领高强的好汉,既称‘五绝’,那想来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各有各的过人之处。何苦一定要分个高下?”

洪七公一呆,脸色顿转茫然。皱眉想了半日,喃喃道:“武学这件事,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苦练一辈子,难道不就是为了分个高下?我同黄老邪他们争这个‘天下第一’也争了二十几年。如今你要我不同他们争这个长短,那活着还有甚么意思?”

慕容复听他二人交谈,淡淡地道:“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就是江湖上只有南北,也免不了要有个配不配齐名的高下之争。更何况是有五绝呢?”

萧峰闻言朝他望去。不假思索地道:“倘若你我也要分一个南北,我自然是心甘情愿居于你之下的。”

慕容复脸上微微一红,道:“你在胡说些甚么?”

洪七公大乐,哈哈大笑,道:“你们两个有趣得很。不说这些了,打打杀杀,无聊得紧。咱们喝酒!”

钻入船舱,变戏法般摸出几只粗瓷酒碗,卸下背上酒葫芦,拔开塞子,满满斟出三碗,粗声道:“喝!天大的事情,也及不上喝酒来得要紧。黄老邪这人小气得紧,到了岛上,咱们多半连他一杯酒水也喝不着。你我喝尽兴了再去求亲,逼着黄老邪拿他藏的好酒出来给两个娃娃定亲。要是他拿架子不肯答应,那就打他娘的,打他个桃花岛落花流水!”

这一番话说出来,就是慕容复也禁不住微笑,端起酒碗,仰头一饮而尽。酒性甚烈,他喝得又甚急,一碗下肚,脸颊至脖颈登时泛起飞红。

洪七公看他喝得爽快,更是喜欢,哈哈一笑,提起葫芦又要满斟。萧峰急忙拦阻,道:“七兄,我这兄弟量窄。”

洪七公笑道:“他愿意喝,怎么就碍着你了?我最讨厌人挡酒,忒也扫兴。”

嘴上这么说,却不再劝慕容复酒,只给萧峰满斟。二人你一碗,我一碗,越谈越是逸兴横飞,葫芦里的酒不多时便已喝净,洪七公又自船舱中拎出两坛子酒,笑道:“老叫花这点儿存货都在这里啦!”

这时海风中忽传来醉人花香。循着香气望去,海上隐隐现出一座岛屿,岛上郁郁葱葱,一团绿、一团红、一团黄、一团紫,端的是繁花似锦。

萧峰问道:“这就是桃花岛?”

洪七公笑道:“不错。还有哪里像他黄老邪家这样花里胡哨?”

话音未落,忽闻风中隐隐传来阵阵音乐之声。洪七公一句话说到一半,登时住了口,侧耳聆听。

海风甚急。船只此时离岸已不远,海浪拍于岸边乱石之上,白沫四溅,激起阵阵浪声涛声,然而亦盖不住风中传来的乐声,铮铮切切,声音激越酸楚,隐隐带金石声。

慕容复面有诧色。转头凝听片刻,问道:“这是谁?”

洪七公道:“还能是谁?这多半是老毒物在弹琴了。”

慕容复摇头道:“不是琴,是秦筝。”侧耳细听片刻,道:“是铁铸的。”

洪七公笑道:“就是金子打的琴,又有甚么稀奇?一个他,一个黄老邪,放着好好的功夫不练,不务正业,倒去搞这些吹拉弹唱,老叫化是个臭要饭的,不懂他们这些风雅玩意儿,也不配懂。”口中说笑,脸色却至为凝重。

慕容复不应,只阖眼静听。

只听得风中筝声渐急,到后来犹如金鼓齐鸣、万马奔腾一般,似乎要盖过了风声涛声,蓦地里柔韵细细,一缕箫声幽幽的混入了筝音之中。铁筝声音虽响,始终掩没不了箫声,双声杂作,音调怪异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