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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问萧峰,径直指定了三四样菜色,道:“有绍兴酒没有?拿两坛子上来。”

店家如释重负,答应着去了,不多时先将下酒菜同酒搬上桌来。

萧峰也不动筷,先拍开坛口,斟出一尝,果然色作琥珀,其味醇厚,与北地豪气干云的烧酒相较又是另一番气派。赞了一声:“好酒!”

再看送上的菜肴,件件皆精致雅洁,美食美器,相得益彰,其中有一碟小小的银鱼,鱼身纤细似银针,条条皆一寸长短,水晶一般,晶莹剔透,不似入口的东西,倒像文房清玩。以筷子拈起一条,好奇道:“这是什么?”

慕容复道:“这是太湖银鱼。也就是这个时候才有,早了晚了,都赶不上,你运气好。”

萧峰道:“这一碟子鱼加起来恐怕还没有三两肉。有甚么吃头?”说着转头唤过跑堂,吩咐道:“切两斤牛肉上来。另外相烦换大碗装酒。”

跑堂的一呆,向慕容复望了一眼。见他不发话,只好答应着去了。

待得店家去远,慕容复再也忍俊不禁,笑叹:“牛嚼牡丹,说的恐怕就是萧大王你了。”

不再说什么,举杯饮酒。他左臂闲闲搭于栏杆之上,衫袖垂坠于半空,为初夏微风轻轻拂动,观之若画。也说不清人是一幅画,还是人在画卷之中。

萧峰向他望了良久,忽道:“你知道么?很多年前,我来江南寻你。就是在这里,在这座酒楼之上,这一副座头之上,把别的人误认作了你。二话不说,同他斗起酒来。”

慕容复一怔。问道:“是谁?”

萧峰举杯喝酒,向他瞧了一眼,欲言又止,摇了摇头,道:“你答应我不生气,我便说。”

话说到这个地步上,慕容复何等聪明,已猜到八九分。心中不是滋味,面上却不露出,只微微一笑,道:“又是段世子罢。”

萧峰停杯不饮,只微笑地望着他,一言不发,看得慕容复不禁油然而生一分恼意,将头扭了开去。

萧峰看了他半天,笑意一收,道:“那时候你同我齐名了许久,我一直想见你,瞧瞧名动天下的慕容公子是个甚么样的人物。正好帮中有了马大元这桩事情,我起意来寻你,一来是想厘清事情本末,二来更多的却是为了借机见上你一面。”

“我到了江南,心里就都是你。在这酒楼上瞧见一个俊雅公子哥儿模样的人独自坐着喝酒,我就想,江南只配有一个这样的人物,那就是你。”

停了一停,笑道:“你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蛮不讲理。素昧平生,拉着我那三弟就同他拼酒量,喝了也不知道有几十斤高粱。你是知道的,我喝酒如同喝水一般,却把他难为得够呛,后来把他逼得没了办法,灵机一动,运起六脉神剑的法子,将酒水从小指中逼了出去,这才同我喝个平手。比过酒量,我还不肯服气,又要同他比试轻功。到最后一通姓名,才知道不是你,好生失望。”

慕容复竟而听得有一些入神,听到后来,想及段誉狼狈模样,不由得好笑。

绷着脸道:“我酒量平平,轻功也不过了了,既不懂六脉神剑,也不通凌波微步。倘若你那日寻上的真是我,恐怕更要叫你失望了。”

萧峰失笑道:“你又来了。”

这时跑堂的送上鱼来,一半醋溜,一半切脍,外带一斤片得飞薄的熟牛肉,连同外敬的一大碗热汤,打断了二人谈话。

待得跑堂走远,萧峰转头注视他,微笑道:“我自从到得这里,就一直在想,也不知道这家松鹤楼还在不在?倘若还在的话,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同你回来一次?不想今天竟然成真了,就像在梦里一样。”

顿了一顿,道:“倘若那天我见到的真是你,我多半定然还是要犯了驴脾气,欺负你一欺负,找你拼酒的。说不定便把你气跑了,再不能像今天这样,同你坐在一处喝酒。”

慕容复失笑:“倘若换成那时,我瞧你英雄了得,自然来者不拒。虽然酒量平平,说不得舍命陪君子罢了。”

萧峰摇一摇头,正色道:“你这话说得就欠考虑了。如今我知道你的脾气了,倘若是我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上来就找你拼酒,你多半是不屑于搭理的,恐怕就连瞧也懒待拿正眼瞧我一眼。我还得想个别的甚么法子才能同你说上话。”

慕容复挑眉道:“哦?甚么法子?”

萧峰果然认真想了一会儿,摇头道:“我想不出来。”

兀自又沉吟许久,忽而一抬头,击掌笑道:“有了。我大可干回叫花子的老营生,拦在必经之路上,问你化缘。”

慕容复一呆,实在料不到他想了半天,竟而想出来这么一个主意,哑然失笑:“……向我化缘。你这个模样,你自己说说,拦在路上,是像来化缘的还是来剪径的?我也不是个好脾气的。倘若你真的化缘化到我头上,那我们可多半要打一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