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毫无惧色,手上招式拳风已至半途,硬生生变拳为掌,袍袖拂动,推气换劲,一掌于袖中拍出。谁都瞧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然而欧阳克手中铁扇顿时不由自主地掉转方向,转了个圈子,向自己左肩头袭去。
欧阳克大惊失色,变招不及,收势亦不及,铁扇“嗤拉”一声,将金线刺绣的衣袖撕破一道长长的口子,幸而他应变亦极快,眼疾手快,将手一松,扇子脱手,“当啷”一声落下地来,声作金石。
慕容复并不乘胜追击,收势站定,朗声道:“承让。”
欧阳克立于原地,惊魂未定,说不出话来。勉强定一定神,脸色忽青忽红,苦笑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斗转星移,不想今日得见。慕容公子本领高强,在下心服口服。”
慕容复微微颔首,解下蒙眼汗巾,纳入袖中,道:“少主既然这么说了,请赐解药罢。”
欧阳克当着众人失了面子,又是羞恼,又是惭愧,无心再作口舌之争。俯身拾起折扇,向着彭连虎匆匆一拱手,低声道:“彭寨主,解药请拿出来罢。”
彭连虎见对方人多势众,又有萧峰慕容复这等修为深不可测的高手压阵,敢怒而不敢言,自怀中掏出一只白色鼻烟壶,一言不发,悻悻地抛了过来。
慕容复伸手接住,拔开塞子,见里面分为两隔,一隔是红色粉末,另一隔是灰色粉末。
他也不多问,凑至鼻端嗅了一嗅,知是解药不错,说道:“多谢。”转头向郭靖道:“你去取一碗水来,红色的内服,灰色的外敷。”说着将瓶子抛过。
郭靖接住,奔进客店去端了一碗净水出来,服侍马钰服下红色药粉,又助他施敷药物。
彭连虎微微一怔。他这独门解药确有内服外敷之分,给药时刻意不作言明,用意便是想要刁难对方一刁难,出一口恶气,岂料慕容复连问也不问一句,脱口便喝破正确用法。不由得心中一凛,忖道:“这人对药理的领悟,似还在我之上。”
念及至此,心灰意冷,转头道:“走罢。”
郭靖喝道:“慢着,王处一道长的药可还没留下呢!”
梁子翁怒道:“刚刚可只说好了给彭寨主的解药。你杀了我宝蛇,喝我蛇血,还想要甚么别的?没有!”
郭靖大怒,冲上便欲相斗,慕容复伸手拦住,道:“我刚刚耽搁了一阵,就是去取药了。”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递了过来。
郭靖一呆,继而大喜,脱口而出:“师父,你真好。”接过飞步奔回。
王处一心中感激,认得包中正是他要的四味田七、血竭等药物,各拣出少许,放入口中咀嚼一会,和水吞下。
梁子翁一呆,立即猜知他是趁适才众人倾巢出动之际去了自己药庐拿药,不由得勃然大怒,提起药锄一挥,喝道:“来来来,咱们兵刃上见个输赢!”
慕容复微微冷笑,头也不回地道:“哪位有兵器?请借用一下。”
话音刚落,忽闻一声怒喝:“有完没完?”
随着这话,萧峰自后大踏步走了上来,不由分说,往慕容复身前一挡,沉声道:“够了。再有不服的,上来同我较量。”
他高大身躯往场子中间一站,有如天神,不怒自威,渊停岳峙,顿时令梁子翁气焰消了一半。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竟无哪个不怕死的还敢上前招惹。
丘处机踏上一步,朗声道:“这一位是彭连虎寨主,另外几位的万儿还没请教。”沙通天嘶哑着嗓子一一报了名。
丘处机冷笑道:“好哇,都是响当当的字号。咱们今日胜败未分,可惜双方都有人受了伤,看来得约个日子重新聚聚。”
彭连虎道:“那再好没有,不会会全真七子,咱们死了也不闭眼。日子地段,请丘道长示下罢。”
双方都言语带刺,当下三言两语,约定中秋于嘉兴府南湖中烟雨楼相会。萧峰心中暗叹,忖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靖儿的醉仙楼之约看来是不用赴了,这场架却又成了不能不打。江湖恩怨,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想及此处,转头瞧见完颜康怔怔矗立一旁,脸色惨淡。心中微微一动。瞧见少年望着母亲尸首,泫然欲泣神色,心中忽升起无尽悲凉。
怕他一时想不开,正欲出声干预,忽见完颜康双膝跪下地来,向母亲的尸身磕了四个头,转身向丘处机拜了几拜,一言不发,昂首走开。
丘处机厉声喝道:“康儿,你这是甚么意思?”完颜康不答,也不与彭连虎等同走,转身向长街上独自走去。此时雪已然又下得紧了。一阵紧似一阵,为朔风所吹拂,在夜空中打着旋儿,飞舞回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