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不解其意,愕然道:“什么意思?”
全金发执起调羹喝汤,似忍俊不禁,压低声音道:“她们都不是男人。靖儿,你还没瞧出来么?”
郭靖一愣。
再往邻桌看去时,这群人虽然作男子打扮,却个个身形纤细,步伐轻盈,望向慕容复时,晕生双颊,含情脉脉,神情笑貌俨然是女子模样。
郭靖着实呆了一呆。在他心中,慕容复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然而茫茫大漠之上,草原之中,一个人,尤其是男子的美,是无关紧要的,重要的是强健体魄、睿智头脑和坚韧心性,因此似乎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他怀抱着这个自以为隐秘的发现度过了少年岁月,这个秘密被毫无杂念的孤寂打磨得像一件珍贵的宝物,历来只由他一人独享。如今到得繁华中原,这个秘密却不再成其为秘密了。
想至此处,不禁有一些难过,不由自主地向师父望去。慕容复眉心微蹙,自顾自低头吃饭,脸色一如既往地瞧不出喜怒,似乎适才一场插曲不曾发生过一般。
待得众人俱用过饭,全金发便唤结账。跑堂的过来看了一眼,道:“适才隔壁桌的客官已代为会过钞了。”
各人俱一愣。转头望去,那群女扮男装的白衣人业已离桌,正于门前整装待发。
见慕容复转头望来,适才拦住他去路之人朝这边遥遥一拱手,朗声道:“适才唐突了公子,多有得罪,万望海涵。咱们后会有期!”举止言语潇洒落拓,不似女子,清丽中含着英气。
经她这么大大方方地一道歉,慕容复反倒不好发作,略一欠身,淡淡地道:“好说。”
那女子脸上微微一红,朝他凝目瞧了片刻,掉转身子,自去牵马认镫。她的同伴们或掩口,或低头,一阵娇笑,纷纷跃上骆驼或马背,只闻驼铃声声,不多时已去得远了。
慕容复瞧着她们走远,长长吁出一口气,同萧峰对视一眼,似心有余悸。
朱聪笑眯眯的,折扇轻摇,笑叹道:“靖儿啊,你此去可一定要提防女人,尤其是扮作男装的女人,更是不可不防,万万不可吃她们请的饭,也不可收她们送的东西。”
郭靖不忿道:“谁要她们请了?”
朱聪笑道:“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傻孩子,中原不似蒙古民风淳朴,到得这里,万万不可随便接受别人的好意,师父这话,你务必要记住了。”
郭靖大声道:“她们这算不得什么好意,我不接受。回头倘若撞见别人无钱吃饭,我便替他们还了饭钱便是,也算是还了这一个人情。”
朱聪啼笑皆非,摇头笑叹道:“真是个傻小子。人情还能有这么还的?”
忽闻有人“噗嗤”笑出声来。循声望去,街角立着一个衣衫褴褛、身材瘦削的少年,作乞丐打扮,约莫十五六岁年纪,头上歪戴着一顶黑黝黝的破皮帽,脸上手上全是黑煤,早已瞧不出本来面目。见众人眼光射来,嘻嘻而笑,露出两排晶晶发亮的雪白细牙,翻身便走,脚步轻盈,往街角一转一绕,转眼便不见了。
朱聪失笑道:“刚说没钱吃饭,便来了一个小叫花子。不会是丐帮的人罢?”
萧峰道:“不会。”见朱聪诧异眼光射来,遂多解释了一句:“丐帮行事打扮,俱有讲究。这孩子不是这样。”
柯镇恶皱眉道:“靖儿,你适才说的被他都听了去,倘若我们不在,恐怕就要讹上你啦。你心肠这样软,这样不经人事,师父们怎么还敢放你一个人去历练?”
这一下大出郭靖所料,惊道:“怎……怎么,师父,你们要抛下我一个人?”
柯镇恶道:“适才那几个女扮男装的人说的话,大家都听见了么?他们要夺靖儿的这匹好马。”
众人皆一愣。原来这几个女子刻意压低了声音交谈,柯镇恶眼睛盲了,耳朵极灵,虽然双方座头相隔颇远,虽然不是有意,谈话声音仍然清清楚楚钻进耳朵里来。
萧峰道:“我多少听见了一些,不过不曾留意。她们是武林中人罢?提起甚么‘白驼山’‘参仙老怪’,这些名号我都不熟悉。”
柯镇恶点头道:“无怪萧兄不熟,白驼山我也不曾听闻过,参仙老怪、灵智上人、千手人屠彭连虎这些人,却都是武林中的厉害角色。”随即将那几个女子的言语复述了一遍。
慕容复问道:“灵智上人是那天同我交手那人么?他是赵王府的人?”
柯镇恶道:“正是。”随即将梁子翁、沙通天、彭连虎等人的相貌事迹、家学武功细细描述了一番,说完道:“夺马事小,但她们说有许多厉害脚色要到北京聚会,中间必有重大图谋,多半要不利于大宋,说不定要害死我千千万万汉人百姓。既让咱们撞见了,可不能不理。如今嘉兴比武之期快到,亦不能再有耽搁。我想,要不就令靖儿趁此机会历练历练,闯一闯江湖,嘉兴之约,就让他独自一人先行赶赴罢。不知萧兄同公子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