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咳嗽一声,说捡几块象征一下就行,剩下的我们来。

他们来捡拾、碾碎、装包、封盒,裹上红绸,递给家属。

身高一米八三、体重七十五公斤的爸爸,就这样被装进一个小小的方方的盒子里,安安静静被黄瑶抱在怀中,抱出二号火化室。

迎面日光如刀斧劈来,黄瑶颤抖着闭上眼睛。

一把黑伞在她头顶撑开,哦是,爸爸已是阴间魂,受不得阳间光。

撑伞人一手持伞柄,一手箍住黄瑶肩膀,力道很大,仿佛要倾尽一切,将她留在这日光人间。

黄瑶却仍觉得浑身冰冷。浩瀚人间只剩两处温暖所在,一处是她怀里余温尚存的骨灰盒,一处是落在她左肩的宽厚手掌。

唐小虎的手掌。

“那个……都妥当了?”一个形似不倒翁的圆胖老头迎上前来,以帕为扇,扇着额角的滚滚热汗,“有几个事情要跟你说一下啊。是这样,瑶瑶,你爸爸他是坐过牢、犯过事的人嘛,又死得那么……对吧?村里几个长辈呢合计了一下,觉得他还是不适合入咱们老陈家祖坟……”

爸爸带着她,像带着幼崽的孤狼,独来独往,不亲不友。直到今天早上,这个自称三叔公的不倒翁突然出现,黄瑶才知道爸爸的老家在槐叶村,爷爷过世早,奶奶改嫁去了北方,爸爸由村里长辈做主,被过继给了二伯父。二伯父是越南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无妻无子,嗜酒嗜赌,醉了输了,把爸爸用麻绳一绑,吊在房梁上用蘸了盐水的牛皮带打,打一宿。

“打归打,不也还是把你爸拉扯大了吗?你爸倒好,翅膀硬了,抬脚就走!一走多少年啊,可怜他二伯出殡那天都没个孝子给扶灵摔盆啊!村里人都说你爸天灵盖长反了,一身反骨,不然怎么会由得你跟你妈姓?啊?这像什么话啊这……”三叔公痛心疾首。

黄瑶把脸轻轻贴在骨灰盒上,木然地看着不倒翁嘴唇开合,唾液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