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闻言,讪讪然不敢说话,自觉讨了个无趣,便自揽着秦钟出门玩去了。
黛玉不受他打搅倒得清净,歪在净室的榻上便沉沉睡了。一侧凤姐儿也歪在旁边歇息,室内除沉沉睡去的黛玉便只剩跟前几个心腹常侍小婢,那方才与凤姐她们套近乎的老尼便趁机小声伏在凤姐的耳畔说了张金哥与原任长安守备之子的事。
凤姐一听,哪里不清楚其间关窍,似笑非笑地瞧着老尼。那老尼见她神色,只当是说的话不够诚,再者还没掏出金银珠宝,便又要开口。
恰是时,黛玉睡得不甚安宁,拧着眉转了一下身子,叫一旁的两人都是一阵心惊,那老尼尚且无事,王熙凤瞧着她风流袅娜与可卿颇有同番风采的面庞,却是被她这一惊想起秦可卿亡故当日托来的梦。
当日梦中,秦可卿只道些“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登高必跌重”“树倒猢狲散”的话,又哀哀道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不过是瞬间的繁华、一时的快乐。
其所言字字句句皆是不详之兆,最后临了散了,秦兼美尚慨叹未曾料想今时贾府所散竟比自己预料地更为快些,嘴里呢喃着:“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才渐渐隐去了身形。
王熙凤记起这些,心下倏忽大惊,冷汗直冒,且看今日睡在她身侧的好一个鲜妍小姑娘,本以为自是贾府囊中之物了,没曾想如今宝归于匣,倒真是曲终,人散之兆。
如此,王熙凤再看老尼,便失却了心中本来那点子蠢蠢欲动,心中暗想,兼美只叫我多置田舍房屋于祖茔处,又叫多备薪资于学堂,字句不提别处的赚钱法子。
我当日只以为她做鬼了还是胆小,没曾想如今连太太都不干此等事来,只怕是恐东窗事发,我要也做得,日后事情败露了只怕都得将错处栽在我的身上。
凤姐自惊出一身冷汗,蓦地才知晓自个儿辛辛劳劳为贾府日夜做的这些不过是个管家婆的职责,想着揽权却将自己揽成了管家娘子、替罪羔羊!想罢,凤姐眸底神色一冷,依旧巧笑倩兮地跟老尼说这话,却是在兜着圈子,好半晌不说道正题。
那老尼急得头上直冒汗,所幸头顶僧帽兜着,不至于当众出丑,嘴上回着凤姐儿的话,心里头却叫苦,这位琏二奶奶真不愧也是王家出来的人,跟王夫人似的不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