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昨日被钗黛两人耳提面命,见了应青客的举止,已是臊得不行,将位置让给程傲霜那位年方四岁的小公子,耷拉着出去跟应青客排排站了。
幸好应青客不同于亭子里的应家人,身上瞧不出那种彪悍的习武气息,宝玉便又开口想跟这位瞧着大他几岁的年轻公子攀谈。
也怪他光顾着羞恼自己的处境,倒没瞧出来应青客一早就出了神,虚虚地透过素漱亭,目光似乎聚焦在湖对面林下的哪株蘅芜上。
宝玉叫了几声,又困惑地顺着应青客的目光望去,只瞧见满池夏莲,很是摸不着头脑,怪道应青客是个投错胎的文人画家呢,面色苍白,举止文雅,连神思都寄托在不知何处的浮云流水上。
宝玉对此颇有同感,便也不急着去叫他了,靠着柱子听里面人的谈笑,偶尔也跟着说笑几句,很是自得其乐。
关于文人画家寄情山水这一点,宝玉倒是思索过多了,应青客作画虽好,但确实谈不上热爱,素来也不愿意做什么文人骚客,若说他不学父兄把弄刀枪,向往的是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此刻宝玉看不清,也没有去深究,若是教他顺着应青客将视线往下一挪,便不难看到其下坐着好一位肌骨莹润,举止娴雅,容貌丰美的姑娘。
薛宝钗面上平静,依旧端方平和地笑看众人谈笑,心神却也顺着偶尔飘来的若有所思的视线,被勾去了外面,心下大骇,竟是那位“山鬼”公子。
宝钗牵挂着那枚碎掉的金锁,暗自将应青客划入非寻常人的分类中,本还自顾自地思考,奈何那位应公子的视线停留愈久,宝钗半恼地也抬起眼去,正入应青客眼眸。
正所谓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应青客见少女望过来了,不躲不闪,干干脆脆地含笑作揖,一如日前两人隔莲池相望的那一刻,是足风流的谦谦公子。
宝钗到底不敌,先一步惶惶收回视线来。她也自幼长在深闺,纵使父亲死了,家中兄长再不抵事,也是将她捧在手心护住的,应青客此举,叫向来稳重的宝姐姐也暂时乱了阵脚,不可谓不是孟浪也。
旁人是没发现这一层隐晦又大胆的交集的,只探春观察到宝钗面色不对,关切几句,见她摇头便了了。
待众人闲坐够了,便正式起身去游林。
小辈们都落在后面,只有跟得稍近些的探春隐约听到她们的谈话,大抵是程傲霜同凤姐说些什么王子腾九省统制之类的,探春听得此话,对此行的暗潮涌动已经明白了三四分,挽着迎春的手若有所思地往前走。
应家满门都是习武的儿女,除了出了应青客一个怪胎,其余各个眉间都是散不开的英武豪气,连三位不大的小姐也是走路带风,眉间张扬着黛玉等人只偶尔在凤姐眉眼间依稀见到的风流潇洒。
应二小姐更是格外洒脱不羁,叫黛玉一见就生出亲切感,好似在哪里见过同样乖张的气息一般,止不住跟她攀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