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番折腾下来,黛玉早止了哭声,红着眼睛轻按住悟空还要立誓的手,倒是自个儿想了明白,“亡者不可追矣,我自信你有苦衷,总归你报的也是前世的我的恩情,今生之我却是于你无恩,你肯现身来与我说明,又立下这般誓言,已经足矣。”
闻言,悟空叹了口气,却也知世事无可更改了,纵他去地府勾了黛玉亡母幼弟的魂回来,他们也早已过了奈何桥,饮了孟婆汤,不记得前尘过往,再回尘世也只能徒增悲忧。所以说,便是这凡人之事最不好办,重不得,轻不得。
想着,悟空便又蹲下身来,一双火眼金睛与黛玉对视,“你且信我,这一生往后,定不叫你委屈。”说着,摸了摸她的头,“你也且放下心来,与我前世有约的是你,今生亦还是你,若是你心中不想混为一谈,我们自然也可是重新识过的,此番便为我们第二次见面,你仍是林黛玉,我仍是孙悟空,你看,这样可好。”
黛玉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母亲在世时,尚且没有人对她如此百般顺意、俯首哄劝,更莫提如今孤身一人,举目无亲的时刻了。她自然不是不懂好恶之人。
如此,两人总算得步入了正轨。船行数日,悟空便千方百计化成怪模怪样的流云野风逗惹黛玉,黛玉便也常常开着窗而观些景儿,渐渐下来,倒却比离开扬州时心情疏朗少许,两人偶尔交谈片刻,日益熟稔起来,黛玉瞧见悟空一身精怪模样,都能觉出其中自然潇洒。
那悟空是闯过四界八荒的人,随口亲诉一件自个儿瞧不起的小事便能被黛玉憧憬许久,“可叹我没你那本事能力,又生作来女儿身,既不能支撑家业,也终日被困于后府宅地之中。”
大圣笑了一声:“女儿家又如何,我观世间男子,膏粱纨绔比比皆是,更有道貌岸然者,自以为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却连基本的善心道德也无。反观闺中女子,或还有机敏聪慧如你之流,只是时局不容,倒确是可惜可叹!”
两人说着,各叹息一番,悟空更是暗自思忖着:“我此前只见女仙女妖各个嚣张跋扈各有所长,却难看到她们也被这世间男子定下的道德法度拘束着,有夫君子嗣的便终日被问及丈夫儿子如何如何,未婚独身的倒是自有一派风流洒脱,却也免不了世俗纠缠。如此说来,如黛玉这般外秀内慧的仙子也要历经一番世俗折磨,倒是不美得很。”
此后,悟空更是殷切于同黛玉讲些奇文趣录,着重讲着女精女怪女侠的传奇,黛玉倒也听得痴迷,后来悟空连流云也不必扮了,只变作一缕青丝,时常陪伴黛玉左右,或是闲来唠嗑,或是讲些故事,日子也恣意流转过去。
那日行船快要到京都之中了,悟空却被一道法则拘得身子难受得紧,仔细想来,却是记起司命星君告知的话,上界来的灵体莫说长久停留,但是小小使个法术也是颇受限制的,也只就悟空法身强悍,才撑了若许日子,如今该界的天地法则反击,他便不能再如此停留黛玉身边。
如此,悟空只得跟黛玉说明了缘由,更是承诺到,最多半旬,他必再伴黛玉左右。又仔细嘱咐了黛玉待会儿弃舟登岸后定要注意身子,莫让冷风吹着了,又是絮絮叨叨许久,终于撑不住,离了黛玉身侧,往此前司命星君给的命格身份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