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桥中央停下,迹部景吾倚着栏杆看向我。
「想要做某件事的初衷有很多,可以是天分所在,可以是兴趣使然,但使人不想做某件事的方法却很单纯,单纯到只需要『必须』两个字而已。」他说:「所以,本大爷认为,不想做某件事和讨厌某件事之间并没有直接的联系。」
「但因为界限模糊,所以才会犹豫,才会无法宣之于口,最后变成你所说的走一步看一步。」他注视着我的眼睛:「这不是你该纠结的地方,如果非要把每件事情都划分到想与不想里,人生就会复杂到难以想象。」
河面上的风时强时弱,发丝被吹得四散翻飞,我却无心整理。
祖父拂袖而去时我也曾想用利刃般的话语来击碎我的懦弱,然而那一刻闯进我脑海的是走进町内会时大家满怀期待的表情和祭典上男孩惊喜的目光。我想起津爷说起孙子时那兴致勃勃的笑容,想起鉾车行驶时大家齐心协力的嘿咻声,想起熙熙攘攘的热闹街市,想起好像要长明至下一个世纪的盈盈灯火
我心知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无法收回,明明面对祖父我已经可以做到义无反顾,那么我的沉默,不正说明自己仍有留恋么?
我在夜风中蹙眉,迹部景吾用最后一句话敲碎了我隐隐出现裂痕的透明的壳。
「蓝田,你需要重新思考的只有一件事。」他说:「是真的不喜欢,还是单纯觉得不反抗就输了。」
——咔嚓。
是什么东西陡然破碎的声音。
无数回忆的碎片在我的脑海中相互碰撞,发出像钱箱上面的摇铃一般清脆的响声。
小小的双脚摇摇晃晃地踩在地上,我转过头,看见祖父皱纹尚浅的脸。
「许愿很有趣吧?」
是祖父的声音。
「听到铃铛的声音,神明大人会在天上庇佑我们的。」
粗糙的热源将我幼嫩的手包裹在掌心。
「有纪,一定要健康幸福地生活下去啊。」
被我尘封许久的记忆之匣,终于慢慢地,慢慢地,开启了一道缝隙。
我向里面望去,嫩粉色的花瓣纷纷扬扬地洒下,幼年的我仰起脸,发出孩童特有的尖锐笑声。
——而两鬓泛白的老人注视着我的目光,看起来是那么温柔。
据说上一代人和下一代人之间就像永远下不完的黑白棋,一方涂黑的位置,总要被另一方想方设法地涂成白色。棋局永无止境,自然也不会有真正的赢家,而棋盘两端的人,却永远无法摆脱相互伤害的命运。
在始终被推着向前的人生里,我变得讨厌舞蹈和书道,讨厌祭典上锣鼓喧天的吵闹,更讨厌不知何时起便少有笑容的祖父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