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第十三天的时候察觉到脑后的肿块,彼时他正在用一把锋利的石刀削掉树干上的细小枝丫,以备建造木筏之用,脑后突然袭来一阵刺痛,刺痛维持的时间恨短,但伴随着刺痛,他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许多遥远的画面。
尽管画面所呈现的人和物对此刻的他来说有些陌生,但他确定这正是他丢失的记忆。
他放下手中的石刀,平躺在沙滩上,等待下一阵刺痛袭来。无论到何种程度,躯体的痛楚都可以忍受,他平缓地呼吸,在刺痛中,以不可想象的克制力命令自己的目光去捕捉脑海中每一个一闪而逝的画面,将它们牢牢刻印在脑海中的那张白纸上。
由此,他知道自己生活在海边,成长在海边,他喜欢海。
但是同时,汹涌的海浪似乎又带给他无穷无尽的
痛苦,为什么?他自问:我曾经在海中失去过什么吗?
随着肿块的日渐消退,刺痛的频率和程度都逐渐降低,他也是在这个过程中获得越来越多的记忆。他一个人,一个人吃饭、睡觉和赶路,漫漫旅途,是风是雨,是平坦或是崎岖,他总是一个人。
一个人敌千军,一个人率万马。
就连此刻的他都对记忆中的自己产生了些许同情,同时,也有一丝怀疑:总是孤身一人的自己,有回到那个熟知世界的必要吗?既然反正都是孤身一人。
这种怀疑并没有持续太久,或是一天、或许是两天,那一夜,他在阵阵惊雷和缠绵细雨中记起另外一个人的身影。
他睡在用树枝和荒草搭建的树屋里,先是起风了,大风吹呀吹,树屋摇啊摇,他仿佛置身船中,在波涛汹涌的海面颠簸,他的身体记得这种感觉,强烈而真切,仿佛那就发生在昨日,发生上一刻。
接下来是震天动地的雷声,将他从浅睡中彻底惊醒,震动他的耳膜,迫使他的心跳随着雷声的节奏跳动。这声音也格外熟悉,太熟悉,乃致于他的身体完全记得,甚至及时给出恰当的回应。
一道闪电劈开天际,亮光刺目。
是爆炸!是炮弹!
就在这一瞬间,满天的火药味迎面扑来,他看见烟雾和火光中,一张俊美的脸回眸,眼睛是满是惊愕与担忧,而这些情绪正是因自己而起。下一刻,他就感到背后的痛楚,那是炮弹炸开,碎片刺进他的血肉里。
冷冷的雨噼里啪啦打在他身上,一如他跌进冰冷的海水里,无能为力,智能任由海水肆意将他挟裹过未知的地方。
他站在雨里,闭上眼,拼命回想那时的情景。
船只被炮火点燃,有很多人掉进海里,他是站在一条小船上,那个朝他回眸的人站在一块浮木上,最开始的时候他以为那个认识在朝他奔来,但在一遍又一遍回想这段画面后,他意识到那个人是在奔向前方那艘雄伟壮丽的大船,高高的旗杆上锦旗飞扬。
对方竟然是大明水师!他满脸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