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堂上章佳大人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神色较之前也缓和了许多。
想他章佳文源汲汲经营一世,从族中主脉瞧不上的落魄旁支,一步步走到如今天子近臣,一部尚书的高位,甚至有幸封阁理事。
不说天资如何过人,却也绝非庸碌之辈。然,许是年轻之时忙于政务疏忽教养之故,底下一众儿子至今却无一人能真正当得一面。
这愈发临到致仕之时,他心中无时无刻不在忧虑。都道一族之中,理应互相帮扶,然这主脉同旁支之间,尤其是出了头的支脉之间,关系自来便是微妙的紧。
同族之中,鲜少同出两位阁臣。便是他自己,早前尚未站稳脚跟之际,不也受到过主脉或拉拢或打压的种种手段。前几年入阁之后,更是压的主脉等闲抬不起头来。
这一朝致仕,家中地位受损是小,日后子孙被族里压制难以出头是大。
想到这里,章佳大人不由幽幽的叹了口气。
若非如此,在这即将致仕之际他也不会舔着老脸去同陛下求了这机会。
需知这情分二字,尤其是君臣之间的情分,可是越用越薄的。可如今瞧着眼前心思通明,更兼磊落大方的孙儿。
章佳大人抬手微微抚了抚愈发发白的胡须。先前豁出脸面走这一遭,总归是值得的。
“玉衡小小年纪便能有此心智,玛法甚感欣慰。”
老大人面露欣意,深深地看着眼前还有些稚气的孙儿,出口的语气也愈发深长了起来。
“需知这人啊,有时候愈是聪明,反倒愈发容易犯错………其缘由莫过于失了谨慎二字。”
“这人生在世,最为可怕之处莫过于看低了旁人,又看高了自个儿。”
而这,也是古往进来的聪明人最易走进的岔路。
一旁的章佳玉衡若有所思。堂上老大人复又道:
“祖父早前伴君之时,也曾侥幸见过那位三阿哥,虽未曾有过言语交流,却也瞧得出,其聪颖程度着实不负这般天赐的容貌。”
尤其这般年纪能在陛下身旁呆上这么久,还能丝毫不触及雷区。这显然已经不是“聪颖”二字能概括的了。
便是见多识广如章佳大人,也不由心中惊叹。
“所以衡儿啊,你要记住,切莫因着阿哥爷年岁小,便有半分轻视敷衍之意。更不要试图利用对方的特殊,为家里谋好处。”
“你阿玛这一辈显然是提不起来了,待年后玛法退下来后,家中落魄乃是常理………”
“玛法………”
便是在聪明也是小孩儿,突听此等大事未免有些怔仲。看着眼前神色有些颓意的玛法,章佳玉衡刚想说什么,却被上首老大人挥手制止。
老大人略含遗憾的语气中带着经年处事的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