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啊,万岁爷难得召一回,您可得尽着心伺候,”抱琴搀她起身在梳妆台前坐下,用一把镶金的牛角梳整理她又黑又长的头发,见左右无人,那敬事房的公公只站在廊下逗八哥,方压低了嗓子道,“娘娘心里可是想着,今夜找机会问一问太子爷和十三阿哥的事?“
这抱琴啊,什么都好,就是跟了她太久,心里想着念着什么,都会被她—一猜中。元春幽幽叹了口气,扭过脸来看着抱琴,“你说我是不是不该问?“
抱琴咬着唇摇了摇头,“奴才还是那句话,娘娘应该为自己多顾忌些。”
披袍而出的时候,她点了点头,说:“好。”
嘴上这么应了,裹在斗篷里往乾清宫去的一路上,元春心里头始终在敲鼓点。宁荣二府早就不复昔日荣华,贾政送她进宫时,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这些年靠着她内外打点,攀附上了如日中天的太子爷胤礽,才得了个工部侍郎的官职。
可是昨儿这么一遭,该改口叫废太子党了。
本来只牵扯一位皇子,一旦有了风声,另寻一座靠山,倒也是个自救的法门,想来万岁爷念及贾府祖上从龙有功,也不会株连多少罪责,可十三阿哥也跟着坏了事,真叫她心里头发毛了。
宝玉和十三阿哥很有些交好的缘分,再加上这两年姊妹间书信往来,多少提及了十三福晋兆佳妙玉的提携和帮助。
那些开书院、办女学、义卖赈灾的事儿虽然大胆又荒唐,但是让家里那些行事不俗的妹妹们美名远扬,改变了多少女子的命运,她其实心里是很赞赏的。
能有这么一位见识卓绝的福晋,十三阿哥想来当真如宝玉所说,是一位惊才绝艳、鲜衣怒马的少年皇子。
提铃的声响穿过层层宫墙,很遥远地从某个不知名的夹道传出来,是一点凄厉而萧瑟的况味,元春不知怎地,对那即将被圈禁的十三阿哥很有些怜悯。
敬事房的公公抱着她迈过乾清宫的门槛时,她偷偷用斗篷的围帽擦去了眼角的一滴清泪。
乾清官里点了许多灯,万岁爷歪在榻上,正眼也没看她,只伸出指头点一点,说头痛得厉害,叫她弹个曲子来听。
说是一夜春宵,但万岁爷也是半百老人了,比起那些身体上的欢偷,他更多是想找个年轻姑娘解解闷说说话儿。元春一面小心翼翼地抚琴,一面暗自揣测着今夜找她来侍寝,多少也存了些敲打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