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他向来骁勇,此刻也开始感到害怕,意识有些涣散,似乎就此撒手躺下会比较舒适,可他心里很清楚,拖着伤腿回到马车上,等天亮了下山回行宫,或许这膝盖还有得治,若是真这么倒下去了,赔上的或许不止这条腿,还有这条命。

自从母妃、常姑娘和两个妹妹相继亡故后,他心里对人世的牵挂其实越来越寡淡,或许表面上还是那个鲜衣怒马、无忧无虑的十三阿哥,可若不是为了四哥的春秋大业,若不是那位福晋还叫他有一些留念,可能可能丧命此处,也是一种解脱吧。

胤祥站在原地怔了怔,雪片里夹着冰雹,往眼皮子上砸,他愈发看不清前路了,有时候人的神智还是清楚的,只是心里一旦点起了不管不顾的念头,便再不想往前迈一步了。

手边有一株很粗壮的松树,他倚着那树歇了口气,却听见很远的地方,传来扑哧扑哧的脚步声,是有人正踏雪而来。

“十三爷!”有人在唤他,是福晋的声气儿,大概是急了,调门很高,微微颜抖着。

“在这儿,”他怕自己是冻出了幻觉,朦胧地应了一声,“我……在这儿。”

一点微弱的火光照出一道倩影。是她,身上穿着大擎,一手提着风灯,一手抱着黄铜的小手炉,及膝的小羊皮靴子紧紧裹住小腿,倒是未雨绸缪,一点也没给冻着。

胤祥很欣慰地笑笑,强打起精神,朝那个张牙舞爪扑过来的人说:“我腿上受伤了,你可认得来

时的路?对了,四哥呢?“

“久等你不回来,四爷去找救兵了,我一个人当真害怕,车也快被吹散架了,干脆自己出来寻你,”妙玉有点儿想哭,右手一把架住他胳膊,把手炉塞进他怀里,“十三爷,你怎么受伤了呢?我扶你回车上去。”

两人相依着往山道上走,她虽然装备齐全,但也冻得厉害,胤祥侧过头看她,脸颊、鼻头、嘴唇、额角和耳畔都是嫣红一片,沾上一点吹面而来的雪粒,是格外叫人心疼的模样,他不知怎么,莫名地想起了那次她涂胭脂装哭的把戏来。

”……胭脂,也随身带着么?”他勉力弯了弯唇角。

妙玉伸出左手,在自己脸上胡乱摸了几下,“荒郊野岭,粗服乱头,哪里来的胭脂。”她大概也想起那一回的企图骗他心疼,撇了撇嘴说,“十三爷还有心情开玩笑。“

胤样不作声地笑了,忽然觉得老天爷送来了这样的大雪,还弄伤了他的膝盖,却又在他绝望之时将她送到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