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随太皇太后驾鹤西去啦,”小李公公夸张地做了个展翅高飞的动作,“若她还在,万岁爷见了大喇嘛也不会这么抵触。”

说完只听得前头一阵动静,十来个侍卫押着一位披红袈裟的人,很不客气地穿过小树林,往远处去了。

小李太监摇了摇头,“大概是要押解回京吧,总有这些不听劝的僧人,总想着说上一两句话,递上一两件圣物就能攀着圣上,那可是万岁爷啊,万岁爷拿定的主意,谁能让改的!”

听了这话,妙玉心里头有些戚戚然,她也曾在佛前侍奉了六七年,若是被宫里头知道真实身份,就算兆佳尚书能解释得清养女一事的来龙去脉,躲得了欺君大罪,也躲不过万岁爷对佛门中人的深深厌恶。

仪仗又动起来了,小李公公回到外头去驾车,妙玉也放下帘子,抱着膝头满腹心事,绿杯也明白她心里头在想什么,爬到她身边坐下。主仆两个偎在一处,绿杯低着声说:“主子,十三爷看起来也是个疼人的,真到了那一步,一定会护你周全,实在不行,咱们还回玄墓蟠香寺当姑子去。”

妙玉点了点头,一路上始终蔫了吧唧的,好在一路向北,塞外风光逐渐壮丽起来,颇有些“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古意。

虽然带着上万精兵和脚伕,出了紫禁城,所有的盖伞幢幡一一撤去,在行猎的队伍里,康熙骑着一匹纯白的骏马,身后的御前带刀侍卫执掌着一顶九龙曲柄明黄圆盖,由于远行的缘故,出狩的骑架只出动了最简略的仪仗,骤然看来几乎还不及一个小小县官出巡时的喧闹。

好在一路上都住行馆,白天颠啊荡的,夜里不用安营扎寨,能吃上一口热乎饭,睡个安生觉。胤祥白天要骑马,还是比她坐马车辛苦多了,脚腕上都被马镫磨出了血口子,燕小进伺候他洗脚抹药,她颇有眼力见儿地把主床让给他,自己跑去跟绿杯挤一块,大概是白天车行劳顿,夜里也睡得很香甜。

大驾接着往前走,到了第五天傍晚,果然进了热河地界。

行宫的建筑和紫禁城的一片金碧辉煌景象完全不同,离宫殿院只是一处处朴素雅致的山居,一律用硬山卷棚灰瓦顶,所有的梁柱不雕不绘,宁拙舍巧。各处保存了苍松古柏、垂柳老榆,这一春又新栽了芭蕉梧桐,山庄内外湖水相连,即便是仲秋,水面上仍有点点荷花,妙玉坐在马车里一路进去,也能听见流水琮琤,但觉尘嚣远逸,心境清明。

那边万岁爷和众皇子们换上吉服,接受当地官员和内外蒙古使臣们的迎驾朝拜,这边有管事的大姑姑带着宫眷们,上分好的院子里安顿。

随行的人那么多,胤祥尤其是刚失了宠的那个,被分到了文津阁内的一处无名小院落脚,妙玉和绿杯稀里糊涂地走了老久才摸到地方。这一片很偏僻,在行馆最西边,挨着梨树峪底,好在很清幽安静,依山临水,面对澄湖,从窗里望出去,正是湖中形若芝英的如意洲,更远处一片远大豁朗,是碧草茵茵的试马埭和万树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