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可怜了那些随她一并入府的小尼姑小道姑们,只得暂且在粗使丫头房间里合铺挤着。
探春这日恰好去女学究处研习书法,妙玉便少了相互客套的流程。忙前忙后一顿安置,婉拒了林之孝家的送过来的几个粗使丫头和一个贴身大丫头,眼见着随身的两个嬷嬷把铺盖衣物收拾好,绿杯端了茶点上来,她长舒一口气,只觉得天灵盖儿都清净了。
“姑娘往后还是小心说话罢,”绿杯放下茶盘四处看,一脸担忧,“毕竟是住在人家的屋子里。”
“我今儿说的话,可有哪句不对?”妙玉吮唇做了个鬼脸,恰好看见章嬷嬷从樟木箱子里拿出那方原本要送去弘慈广济寺的金嵌宝石藏经盒。
她想起师父临终所托,忙放下茶点站起来,将藏经盒从章嬷嬷手中接过,放到榻上的隐秘小柜里锁好。
到何时才是必要关头呢,“那人”又指的是谁呢?
妙玉有些悔恨,当日若不是在弘慈广济寺和薛蟠发生争执,若不是贪看皇家仪仗出城的热闹,说不定能在云空师太晕倒前赶回牟尼院,也不至于只得了一条语焉不详的遗命。
正睹物思人着,身后忽地传来很轻的脚步声,是软底子的绣花踏堂鞋,听起来有种别样的安静柔和。
妙玉回过头,只见门边站了个颇俏丽的丫头,说是丫头,通身打扮又要更华丽些,头上的累丝珠簪金灿灿的,腕子上的虾须镯也颇有些份量。
“常姑娘好,”那丫头笑吟吟蹲了蹲,“我是琏二奶奶身边伺候的,叫平儿。”
“平姑娘。”妙玉脸上笑一笑,心里却犯嘀咕,不知凤姐儿好端端地派自己的得力秘书来做什么。
“姑娘可安置好了?”平儿倒不生分,嘴上这样说,却径自在桌边圆凳上一屁股坐下,“我们奶奶说了,姑娘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大太太她……大太太向来如此,她有她的难处,姑娘千万别放在心上!”
妙玉垂下乌浓睫毛,只是弯唇浅浅一笑,并不答话。虽然她和邢岫烟有过半师半友的情意,只是那位邢夫人后面还要帮着贾赦讨鸳鸯为妾,发现傻大姐拾得的五彩绣春囊,最终更是引发了抄检大观园,做得蠢事足够凤姐儿头疼八百来回了。
平儿见妙玉不接招,温言笑道:“姑娘若是为了这个忧心,可不应该了,请姑娘来礼佛,并不是养闲人,既然是老太太、太太定下的事,全家上下有哪个敢背后议论!若是姑娘听见些风言风语,只管告诉奶奶和我便是!”
类似的话凤姐也对黛玉说过,但大家心里头都明白,场面话不过听听罢了,若是真拿这个去跟凤姐倒苦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指不定会被反将一军。
妙玉沉默片刻,拿小香拨慢慢将炉子里香灰拨平了,淡淡妙香散出来,她方低声开口:“平姑娘,方才我见琏二奶奶面色不佳,可是身体抱恙?”
平儿不怎么意外地看妙玉一眼,点了点头:“姑娘也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