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瑛只笑道:“我还不知什么时候定下,她家里也过得好了,何必非耽误着她。现在放她出去,叫她家里好好配一门正经亲事,也算我这些年对得住她了。”

鸳鸯素知贾瑛这二年将从前的脾气都改了,却不知改得这么彻底。观他要放袭人虽有不舍,大体倒还撑得住,说出的话也是正理,一时心内思绪不断,一路竟未再与他说什么。

及至到了贾瑛正房内,鸳鸯说明来意,袭人自是不肯去,跪下哭道:“我跟了二爷这几年,不敢说从无差错,也自认事事勤谨,服侍二爷从未懈怠。两年前老太太和二爷许我留下,怎么如今忽然又要我走呢?”

到底和袭人是自小的情分,贾瑛见袭人哭得这样,满心不忍。

但袭人是一定要出去的,他只得狠下心。

他自己不劝了,只和鸳鸯说:“鸳鸯姐姐,烦你劝劝她。今日不出门,我先上学去了。”

“二爷……”袭人看着贾宝玉的袍子角发怔。

鸳鸯叹了一声儿,把袭人搀起来,扶她在里间榻上坐了,给她擦眼泪掸衣裳倒茶,真心劝道:“老太太和宝二爷放你出去,正是认你是个好的,真心替你打算。你想想,宝二爷今年才十七,你比宝二爷大五岁,都二十二了。你今年就出去,虽说年纪大了几岁,但还不大妨碍。过二年宝二奶奶进了门,还不知是什么家世什么脾气的人物,若容得下你还罢了,若容不下,照旧把你打发出去,不是又白耽误你几年?你也是个傻子,你家里兴起来了,接你出去做正头夫妻,比做丫头做妾不知好多少。依我说,两年前你就该去了,你非要留下是真傻!现在能走,你还留什么?非要给人做小老婆?”[注1]

左右屋内没人,她直接问:“你是舍不得他生得好,还是舍不得什么?他再好,也是将来宝二奶奶的,与你个丫头什么相干?你别以为现在宝二爷身边的事都是你说了算,等宝二奶奶进门你还做得了主!到了那时候,就算宝二爷还纵着你,老太太和二太太也必然不肯依!何况宝二爷早不是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脾气了。”

袭人被说得满面通红,无话可答,只能低头。

由着袭人自己去想,鸳鸯喝完一盏茶,笑道:“我话说重了些,你别往心里去。”

袭人迟疑着站起来,给鸳鸯行了一礼:“多谢姐姐开导我。”

“出去好好儿过日子罢,你哥哥也算想着你了,再有老太太和他一说,不会错了你的。”把袭人扶起来,鸳鸯打量她的神色,笑道,“你若怕你哥哥给你挑的人不中意,我带你去求老太太,请老太太给你做主,如何?老太太还说要给你添陪嫁呢。”

好容易看见袭人松动了,鸳鸯不容她再迟疑,亲自给她捧水洗脸,拉她去了荣庆堂。

到了贾母面前,贾母亲热拉着她的手,把她极夸一回,又把放她出去是为她好的话再说一遍,袭人还如何好推拒?虽心里还有些不愿,也少不得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