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点头,眼中有了笑意:“你说陛下‘狠辣’,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她这伯父——未来的父亲也太敢说了!

林棠心里隐隐开始兴奋,她说:“伯父既问了,我就胡说几句。权位斗争是世上无可奈何之事, 平民百姓之家尚会为了家业翻脸, 何况天家。可天子既是一国之主, 享尽了世人享不尽的福分,就该为天下为百姓多考虑。若只顾削上皇的心腹,而不顾臣下是否清廉正直有为,一并除之,如何能当得起‘天子’?虽只见了伯父两日,可我知道伯父不同污浊之辈,心中自有清明。若陛下珍惜伯父之才,就不该用此法。所以我说陛下狠辣。”

林如海赞道:“这话说得好!”

他站起来,背着手在屋内行了两圈,最后踱步到窗前,叹道:“你十来岁的女孩子就懂得这理,我又如何不知!可道理是道理,世上还是有许多无可奈何之事。”

十八岁中举,二十二岁得中探花,他初入朝时,心中如何没有一番志向?但天下承平日久,各处私弊渐多,官场上弄权结党者众,他日渐融入,几乎快忘了当年之志。

林黛玉早已止了哭,从林棠怀里起来,擦干眼泪,怔怔的坐着。

“所以我想再问伯父一句,您觉得当今的陛下是什么样的人?”林棠也站起来。

林如海回头,看着林棠:“上皇共六子,陛下为上皇的第五子。当日义忠亲王谋反,连累了数位皇子公主,便是今上登位,还有一位忠顺亲王。十几年前我在翰林院任侍讲学士,有幸给诸位皇子讲过两年的课,陛下在诸位皇子中不显,但……”

他回忆一时,道:“但陛下那时功课认真,待人有礼,文章中颇有为民之心。后来我外放离京,回京述职也是见上皇,再没见过陛下了。”

林棠又问今上的生母,林如海说其母乃上皇妃嫔,因上皇嫡妻尚在,只封了太妃,并没加封太后,乃是姓冯,家世并不显赫。

她再问上皇、太后、太妃的年岁,陛下登基几年等,林如海说上皇今岁六十有五,太后比上皇小两岁,并无所出,太妃倒是似乎才过半百。陛下于五年前登基,正是三十而立的年纪。

“棠儿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林如海问。

林棠摇头:“伯父,那本残书您应是看完了。无论如何,上皇年事已高,又除陛下之外,只余一位似是耽于酒色的忠顺亲王,甄家在这书里抄了家,贾史王薛如何逃得掉?若伯父除去甄家,是于国于陛下有功,陛下初登位才数年,有上皇辖制,想必朝中人手不多,既得了伯父,必不会轻易让伯父被害。而伯父为人臣子,效忠陛下是应有之责。甄家罪孽深重,欺瞒上皇贩卖私盐,损的可是上皇的国库,丢的也是上皇的脸。伯父替上皇除去家贼,上皇又怎么会责怪伯父?应该奖励伯父才是。”

林如海站直身体:“棠丫头,我想想你的话。”

林棠笑道:“我不过一个小女儿,说的未必能用,不过觉得道理该是这样罢了。伯父是上皇钦点的探花,文采斐然,对上皇、陛下诉明忠心,怒斥国贼,自然不成问题。若如此,便是国朝少一个蛀虫,上皇少一个家贼,陛下少一个心腹大患,多得一位能臣,我和妹妹还能有父亲照管。便是宁荣二府真败了,伯父给岳家搭一把手,收留几位亲戚想来也无人指摘。若陛下有容人雅量,贾家有能得中入朝者,不会不用。便是陛下爱憎分明,贾家留得青山在,过上几十年,只要有能人,再出朝堂,振兴家族,也是伯父没有愧待他们了。全都托给贾家,贾家一败,又有何人去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