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论多忙,晏鸿音连着大半个月都会每日来苏梦枕的竹楼坐一坐,有时同苏梦枕交谈,谈论那些曾经在中原办过的案子,见过的人事;有时只是静静看苏梦枕教导小荆。
玉罗刹几乎日日夜夜跟在她身边,时常拐了需要上课的小荆出去玩,但苏梦枕这位先生也不见得有多生气,而是笑着对晏鸿音开玩笑,他道这里也是能多教两位小孩子的,她家这个看起来就很需要被教导。
苏梦枕的父亲是参与过朝廷科考的读书人,骨子里带着读书人的清贵。
他教导出的苏梦枕,便是那种表面上斯斯文文甚至有些孱弱的样子,但是细看来这人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处肌肤都印刻着坚韧与力量,笑起来哪怕是很温和的样子,也带着一种细雨蒙蒙的压迫感。
总结而言,就是玉罗刹最讨厌的那种会武功的读书人。
玉罗刹的脸都绿了,小荆高兴地满屋子打滚,和玉罗刹的逃课联盟破裂了好几天。
玉罗刹这个人很奇特,他的身上带着野兽的残忍冷酷与游走黑暗的漠然,大概除了楼兰的百姓,没有人会觉得玉罗刹是个好人,但就是这样一个怎么看都危险的男人,却在小孩子中很受欢迎。
在楼兰晏鸿音便发现,楼兰的百姓们对玉罗刹这位楼兰祭祀十分尊重,少年少女们偶尔也会大着胆子在玉罗刹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时候,凑上前说两句俏皮的话,但那些在满城跑来跑去的小萝卜头们,只要看到玉罗刹,一准在他身上挂成一连串。
不仅如此,楼兰里的猫狗飞鹰也都很是喜欢他,路过都会专程过来蹭蹭玉罗刹,除了锦衣卫训练出传信用的海东青,在玉罗刹的骚扰下总表现出冷艳高贵不要靠近的样子。
后来仔细想想,敏感的花小团子自从第一眼见到玉罗刹,便没有表现出什么抵触的情绪,反而亲近玉罗刹胜过晏鸿音。
晏鸿音就不一样了,她其实很不讨小孩子喜欢,甚至一些没有经过训练的鹰犬猫宠也大多不敢靠近她,池塘里那条鱼是晏鸿音唯一养活了的活物,这也是晏鸿音对玉罗刹的头发总是爱不释手的原因。
苏梦枕听晏鸿音感慨,便笑:“小孩子总是喜欢与小孩子的玩的。”
晏鸿音挑眉。
苏梦枕没忍住又笑了笑:“并不因为年纪的缘故,而是因为小孩子与那些猫犬大多单纯率真,他们年幼弱小,也自有一番保护自己的方法。一眼辨认出自己的‘同类’,这大抵是我们在长大过程中逐渐消失的趋利避害的本领罢。”
“我本以为,赤子之心只会出现在大门派被呵护爱护的稚子身上,远离人群,远离纷争,远离冲突,却没想到在关外这样混乱无序的地方,也能孕育出这么一颗赤子之心。”
这远比坚守本心,坚毅守道还要难。
晏鸿音低头抿了口茶,她自然知道这些。
从她将花满楼交给玉罗刹教导时,她便知道。
西门吹雪和晏鸿音一样,走的是坚守的道,走的是磨练,是修行,是像淬刀的过程一样不断打磨自己的路。
但玉罗刹和花满楼,从始至终,都只是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