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为私,大公主享有俸禄,有劝谏之责;于公,大皇子一脉犯下罪行已然触及锦衣卫监察断案之责。”晏鸿音抬眸,一字一顿道,“您曾教导臣,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今便做不得真了吗?”

帝王的神色莫测,缓缓道:“阿音,那是朕的儿子,你的兄长。”

“陛下慈父之心,鸿音不忍为难。”晏鸿音直起身子,双手垂于身侧,眼帘垂下,并未直视帝王,“锦衣卫指挥使在判断有危及陛下江山大计之下,拥有先斩后奏之权,陛下大可在臣大义灭亲之后再行处决臣这个大逆不道的臣子。”

帝王的眼神一动。

发间已然生出白发,额际眼角也爬上岁月痕迹的帝王,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战场上骁勇善战的战神将军,他深深注视着面前曾经在他膝下长大,而后被命运一步步推着走到如今这样境遇的孩子,微微一哂。

这个孩子命运多舛,但得上天眷顾,并非受过极致的苦难,也正因为她长于光明,所以哪怕直面黑暗,双手染血,眼中的明亮也从未熄灭。

永远保留着那份皇室中难以长久的直率真诚,怀揣那份对平常百姓难得的宽厚怜悯,以及在某些选择下雷厉风行的果决。

“若你是朕的皇子,朕又何必为储君之事烦忧?”帝王低声喟叹。

晏鸿音没有应声这句话。

她感到庆幸。

庆幸自己降生之时,眼前的帝王还不是如今这个在皇位浸淫几十年逐渐变得冷硬的帝王,庆幸自己并非男儿,而是红妆。

否则七岁那年,面前的帝王在得知她的身世之后,哪怕晏鸿音的爹娘再如何护她,她也有极大的可能死在那场变故之中。

在大明,皇子与公主,从来就不能同为一谈。

帝王的确知道锦衣卫暗部不少暗线暗桩的身份弱点,但——锦衣卫暗部,只认指挥使,不知帝王皇子。

这样足以蒙蔽帝王双眼的势力,放在一个皇子的手中,对帝王而言便不是对外的刀剑,而是双头利刃。

晏鸿音察觉到帝王走近两步,与她仅有一步之隔。

帝王身躯的阴影笼罩下来,这位出身边疆的帝王韬光养晦气势内敛了太多年,但身上那源自于战场杀戮屠亡的杀气仍旧让晏鸿音在一瞬间喉中干涩。

“所以……阿音选了老三?”

帝王的声音有些玩味。

“高明的选择。”帝王说着,脚下一转,缓缓走到殿中窗侧,看向外间参差错落的殿檐,“一个……不像是阿音会做出的选择。”

晏鸿音迈开腿,跟着帝王的脚步,在帝王身后两步远的距离站定。

“是臣内子的建议。”

帝王似是被逗笑了,笑声带动了胸膛的起伏,笑骂道:“胡闹!”

“婚姻大事,既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连婚书所写都是假名,如此婚事,怎能作数?”

晏鸿音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温和,道:“可是臣已经收了嫁妆,此物价值连城,着实令臣狠不下心拒绝。”

帝王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