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权,吾已经心力交悴了……你说,怎样才能让她恢复正常?至少,正眼看吾一次!”他的软弱,一向只在他面前显露,君臣的距离,在这一刻无限贴近。
“拿回魔罗天章吧!她未必会正眼看你,却一定会正眼看那把剑。”他沉吟献策,“只要还有七情六欲,就一定会有被打动的一天!”
“会吗?吾已经花了一年的功夫,可她依旧那副样子……”轻叹间,他竟将他当成了那个无情的女人,“鷨儿,吾的心意,你要何时才能明白?”
不确定的答案,让眼前的人失去了王者的从容与自信,令他倍感烦闷。“不试试看怎么知道?燹王,拿开你的手,它放错了位置!”
“啊……”讪讪收回置于他腰间的手,燹王有些心不在焉道:“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阎王对那把剑十分看重,不会轻易交出,你可到先到矩王处寻找契机。”
“我明白!”转身迈步间,被扶触过的腰际传来一阵难以忽略的灼烫,他深知,不论此行结果如何,那只错放的手,已在身上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迹,只怕穷尽此生,也都没有办法忘记。与身后那人相识以来种种过往,亦随起伏的脚步浮现脑海……
碧野朱桥当日事,韶华不为少年留。尤记那年仲夏,身为辅臣的父亲将他带至王殿,指着殿上那个与他同龄的顽劣身影,让他三拜九叩,从此效忠,他一身骄傲,昂首不屈,之后被父亲打得皮开肉绽,整整在床上爬了一个月。其间,不乏父兄盛怒的责骂,母亲嘤嘤的哭诉,而他,竟将一切看得极为透澈,对年少的他来说,家族荣辱不放心间,他的未来,应该由他自己决定,不许任何人沾指葬送。然而,卧床的日子终究难捱,翻遍床头书籍仍难解寂闷的他,终于在一个无风的凉夜爬到窗边。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少年老成的语声自窗下传来,惊觉垂首,他竟无端地跌入一泓碧若春水的滟潋深潭,下方那本不惊艳的容颜亦在仰头瞬间凭添无数摄人神采。
冷冷看了一眼那个本该端坐王殿的尊贵身影,他不屑于答,顺势倚窗斜坐,目光飘远。
“喂!”被忽视的滋味并不好受,何况是惯受膜拜的尊贵之身。“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跟个受了委屈的女人一样?吾才不需要这样的臣属!”
暗暗攥紧拳头,他咬牙吐字,“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哈……”窗下那人完全就是一副无赖模样,“没人跟你说过,你长得很像女人吗?”
他那承袭自母亲的美颜,向来是父亲惋叹的根由,他过人的才华亦因此倍受责贬,如今,此事竟被对方拿来嘲笑讥讽,让他如何忍得?毫无悬念地,他用拳头狠狠教训了对方,却也被反揍得分不清东南西北。那夜,两个浑身挂彩的懵懂少年,就这样精疲力竭地躺在地上各自喘息,未了,其中一人表情认真作出结语,“你力气很大,不是女人!”而另一个,则毫不客气挟怒回敬:“你粗俗野蛮,毫无王尊。”
话音甫落,他已狠狠被压翻在地,“拳头比王尊更有用!”又一轮毫无章法的乱拳乱腿,在园中呼呼响起,如同两人此后纠缠不清的命运,于百虫争鸣的仲夏之夜,乱了整个王廷。
事后,他被罚磡底采冰三年,三年的艰苦磨练,令昔日的乖张少年变得成熟自敛,而当他再次立于他面前欲按亡父遗愿宣誓效忠的时候,却意外地遭到拒绝。
“吾不需要无脑的忠诚!”三年的王途,亦令他退去青涩,有了不一样的言行举止。
“那就拿出本事让我明白,什么样的王者才值得追随!””他冷冷抬头,一张完美俊颜在浅绿晨曦中令人眩目,却也换来了他暗含揶揄的对白。
“虽然吾很想让你明白王者的本事,但你那张脸……实在让人不忍下手,等你有空遮起来再说吧!”
“你……”
大笑声,他已洒然离开王座,于他的怒视中重擂其胸,“小君,三年前那场比式吾尚未尽兴。今日随吾出征,让那些掠边扰民的孚剽族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重拳!”
孚剽一战,他风芒初露,行军布阵运筹帷幄,处处惊才绝艳,众将无不刮目相看,而他刚柔并济,骁勇善谋,王者神威尽显。他与他,君臣初次联手,便已威震绿境,赢得万民称颂。此后,他随他王途征程,情谊渐深,数年风雨相携左右不离。绿境大旱,他历尽艰辛寻找水源,他带领百姓撑过灾劫;阎王设谋,他被困深脑数年不归,他代执王政甘为贤臣。蓦然回首,方觉一生所求,竟是那一路密合无间的灵犀与交心,而此生所能拥有的,也仅是那少年时便沦陷其中的碧潭春水一泓。他,是他身前永远不变的风景;他,是他身后永不背弃的王盾。如今,他的烦恼亦成他的烦恼,如果,魔罗天章的出现能让迷茫的人重归正途,再大的代价他也愿意付出,何况只是一枚三年苦掘所得的皓雪冰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