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儿想起那世平儿伙同贾琏瞒她的事,恨得牙根痒痒,道:“我今儿话说明白。是我的人,就别往爷身边凑。是爷的人,就别往我身边凑。哪一日叫我发现你们伙着爷谋算我,不扒皮抽筋挖骨,也要打个半死扔出去。当然,要是爷凑过来,你们只管告诉我,自有手段收拾他。”
平儿、乐儿齐齐跪下,只道不敢。
“罢了,你们都起来。”凤姐儿放下杯子,心平气和道:安儿、喜儿,你们俩个自去爷那谋前程。这俩个大丫头的缺儿,平儿、乐儿,你看小丫头里有得力的各举荐一个。平儿,你送她们过去。”
等那三人出了屋子,乐儿急道:“奶奶,爷身边的丫头都是有定数的。安儿、喜儿过去了,可怎生落脚。”
那世,这丫头就是不愤她磋磨了那俩,处处跟她对着来,最后被卖了,省得留着烦心。如今看来,也算重情,不免解释一两句道:“放心,咱琏二爷不会亏待她们的。乐儿,记住,以后她们就是爷的人了,你要为着那点旧情认不清自己的位置,我这儿也不能留你了。”
乐儿扭头不言,一时觉得安儿、喜儿猪油蒙了心,不等主子安排就往爷跟前凑,一时又怨主子醋劲儿太大,眼里容不得人。
凤姐儿随她钻牛角尖。那世,爷身边的大丫头都是她撵出去的。这会子,她还没来得及动手,幸好还没来得及动手,也好叫那两个背主的奴才过过招,看没她罩着,爷身边好不好凑。
凤姐儿想到这其中妙处,不禁笑了,感叹道:“与人斗,其乐无穷!”
贾琏在冷冰冰的书房睡了一夜,生了一肚子气,待要寻凤姐儿晦气,又委实是自个儿做错了事。他在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最后骂了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就打算去伏低做小。不及出门,就见平儿、安儿、喜儿过来,忙问道:“你们怎地来了这儿?你们奶奶呢?”
又见后面两个梨花带雨,恼怒道:“可是奶奶罚了你们?她砸了我还不够吗?”
“爷这是说的什么话,倒伤了奶奶一片好心,叫知道她又是一场官司。”平儿分辨道:“奶奶知道爷心爱她们,叫我送来,随爷安置。”
贾琏心中警钟大作,不肯相信那母老虎有这么好心,问:“随我安置是什么意思?”
平儿叹气道:“通房也好、姨娘也罢,总归让爷自个儿定夺,奶奶再没有个‘不’字。就有一点,从今儿起,她们就算不得奶奶的身边人了。”
贾琏也经了些事,没有不明白的,心中不禁感叹道:“好毒的心思!”这么一来,他反倒是放了心。就是这俩人怎么安排,着实叫人头疼。
这通房丫头,在没抬姨娘前,一直算在丫头里面。他身边的那四个大丫头可伶可俐,配哪个小厮都可惜。这姨娘,也不是这么好抬的。他也不敢这时候抬,真抬了,就是打那醋坛子的脸,甭想清静了。
可安儿、喜儿本是二等丫头,再归入三等就是他贾琏无能了。凤姐儿这招玩得好。贾琏懊恼之余不免佩服。
平儿见贾琏被堵得无话说,心里头也畅快,拂身道:“爷,人已经送到了,我先回去。奶奶身子不利索,身边少不得人。”
“她怎么样了?”贾琏昨儿又痛又恼,听不得那人名字,威吓身边的人不许说她一个字,这会儿才想起推了她。
“也没什么大不了,这孩子到底是保住了。”
贾琏年近弱冠,头一回得了孩子,喜不自胜,也不安排了新欢就走,徒留安儿、喜儿在那凄风苦雨。
“你们奶奶呢?”贾琏兴冲冲而来,屋里屋外不见人影,只有个小丫头守着炉子打瞌睡。
小丫鬟忙不跌回道:“奶奶跟大太太请老太太安去了。”
贾琏不满道:“身子不舒服也不告个假。”话虽这么说,起身就去老太太屋里挨训。
“老祖宗别管她是谁,就说这人儿标致不标致?”凤姐儿拉了柔儿让老太太细看,“见了让不让人心生欢喜。”
“你这猴儿,又是做什么怪?来,抬头让我瞧瞧。”贾母见柔儿姑娘一笑那眼睛跟弯月牙似的,也不禁点头道:“是个好孩子。”
“还不快谢过太婆婆。”凤姐在一旁说道。柔儿依言磕头。礼毕,凤姐儿才道:“老祖宗,我身上不便,就央我们太太挑个人儿来服侍二爷。也是我们太太怜惜我,挑了这么个可人儿。老祖宗可说好是不好?”
贾母先是赞了邢夫人做的不错,又对凤姐道:“你想得通就好,可再别和昨儿似的,和琏儿斗得跟乌眼鸡似的,白不白叫下人们笑话。”
凤姐儿跪下,委屈道:“老祖宗明鉴,听我辩上一辩,要是没理,您就是休了我也成。人都说我‘妒’,眼里容不得人,可我是那起子人吗?二爷若正正经经跟我要个人,我能不给?非得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叫我没脸,怎不叫我生气。可我这气归气,那两个丫头终归是送他了,又怕他被那起子不知事的给调弄坏了身体,又求了太太送个好人儿过来。老祖宗,我这百般心思都是为了他,只求他别再打我的脸,偷弄我身边的人。这人啊,也就活点脸面。他再这么着,我是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