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冉的手指在空中停了一会儿,忽又觉得奇怪,因为自王成屋内传来的声音很单调,带着一种奇怪的韵味,仿佛是语音翻译软件发出来的机器音……哦不,屋子里王成的声音还算原声,他把这种语言说得很流利,但那些应和王成的声音则机械而单调,无论男声女声,听起来都一个味道。其中,有两个男声因为争论,嗓音曾重叠片刻,但前后两个嗓音,调门完全相同,都是标准的机器音,以至于无法分辨。如果不是他们的争论,周冉几乎认为屋内只有一男一女在跟王成讨论。
犹豫了片刻,周冉已经可以断定:王成在屋内说的绝对是一种汉语方言,那腔调虽然听起来接近日语,但绝对是一种很接近上海话的方言……好吧,周冉不想纠结于语言问题,她现在比较纠结于:敲不敲门。
吴方言听起来像日语,没错。语言学家认为:“现代汉语”是藏缅语系,“吴方言”为阿尔泰语系。吴方言听起来与日语有诸多相近之处,是因为日语是从吴方言演化出来的——这就是日本人所声称的:衣冠唐制度,礼乐汉文章。
王成在屋内的谈话丝毫没有停顿,他知道周冉就在门外,他听到了周冉的呼吸声,但他自信周冉不会听懂这种语言——他现在说的这种标准吴方言,除非周冉是他们村出来的人,才可能听懂并领会……而与他会话的同伴嘛,他们当然是借助语音翻译系统进行交流的。
这是一次考验,考验周冉能不能尊重个人隐私,以及遵守之前的合租协议。
周冉通过了这次考验,不久之后,周冉的脚步移动——她自始至终没有敲门。她的脚步移向大门口,门边的钥匙盘轻微响动了一下,接着是一阵悉悉索索声,然后是开门关门声。
周冉出门了。
大门口的玻璃钥匙盘里放置着车钥匙与门钥匙,另外还有一堆零钞。周冉出门的时候,稍稍犹豫片刻,忽然想起刚才吃的那顿晚饭,这顿饭共花去近千欧元,王成付款的时候毫不眨眼……那她还客气啥,这是个不在乎小钱的房东,零钱随便扔在钥匙盘中,事先说好的,她租住这里食宿免费,那就拿点钱吧——王成听到的悉悉索索声,就来自于周冉分拣钞票的声音。
周冉是去附近超市购买食品的。她很自觉地只拿了一百欧元,站在门口犹豫不决中,周冉忽然想到空空如也的冰箱,顿时为自己的犹豫而失笑……房东是记者,记者的工作是没有点钟的,自己搀和进去能干什么,有这功夫不如去附近超市买点东西,填满空荡荡的冰箱。
这笔购买食品的费用,周冉本打算自己出的,但走到门口,看见钥匙盘内散落的零钞,她想起之前的约定,更觉得自己不去打搅王成的决定英明……好吧,我遵守约定不去打搅你的工作,拿点零钞买东西装满冰箱,也是事先约定。
去超市逛了一圈,周冉提着大包小包赶回,东西很多,周冉上上下下跑了两趟才拿完,一百欧元当然不够,她自觉自愿的添了两百……就当这笔钱是支付房租吧。
进门之后,她发觉王成已经结束了会话,正在客厅的健身器材上做运动——她不知道,自己出门不久王成就结束了会话,然后将她的行李进行了彻底检查,确认对方没有携带任何窃听设备后,这才悠然地开始锻炼。
作为一个性格冷淡的角色,王成并没有询问购买食品的钱怎么来的,他不动声色的接过周冉手上的食品袋,将这些东西搬入冰箱后,用轻描淡写的口气告知:“我马上出发去伦敦,有个采访任务。”
记者嘛,东跑西颠是平常,周冉并未觉得王成的决定很突兀,她夸张的惊叹:“哎呀,你这么放心,把这房子交给我?”
王成很淡然地回答:“留学生啊,难道你能在几天之内改换学校、改换学籍?”
周冉一想立刻恍然:对呀!这屋子留给自己,难道自己能把屋里的东西偷偷卖了?卖了之后自己往哪里逃?除非回国,但……这最不可能了!
“看来你很了解我们中国留学生,难怪你一听我来自上海,立刻答应合租”,周冉自动脑补:这个人经常东跑西颠,他找人合租是想找个看房子的人,难怪他肯免费让我租住,我还以为他想……那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