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恪淡淡地道:“慢着。传我的令,全军为龙威将军呐喊助威。”
白末宇急道:“王爷,此关键之际,不可心慈手软啊!传国……”他下死力吞回后面两个字,看了一眼周围的军士,策马冲到慕容恪身旁,压低声音道:“……事关我燕国之运数,千秋基业,绝不可使这些羯人走掉一个!”
慕容恪回头看他一眼,眼中有一丝得意,也有一点嘲弄。他用马鞭遥指山岗上那个举盔高呼的人,笑道:“千秋基业,需要的是勇气与仁义。将来关乎我大燕命运的,就是那里,你难道见不到么?”
“王爷!”
慕容恪不再看他,一拉缰绳,喝道:“传令,若龙威将军胜,荡平此地,一个不留!若落败,军法处置!”传令官应了,正要离开,慕容恪道:“慢着,给我大声地传下去!”说着策马冲下山坡。
他的黑骑亲卫队旋风般掠下山岗时,一名传令兵手持令旗,纵马奔驰在山脊之上。落日的余辉从山那边照过来,映得那令旗似一团跳动的火焰。传令兵一面疾驰,一面不停地喊道:“传——大将军令,若龙威将军胜,荡平此地,一个不留……一个不留……若落败,军法处置……军法处置……传——大将军令……”
于是数万将士又一起高呼:“大将军千岁!大将军千岁!”
山脚下的羯人们听到了呼喊,一起站了起来。年轻的扶着年迈的,年迈的拖着年幼的,健全的撑起受伤的,伤残的靠着待毙的。所有的眼睛都注视着山岗上静默不语的阿清。所有的心都提了起来,所有的手臂都缠绕在一起。
所有的希望都压在那单薄的背上。
有许多人泪流满面,许多人痛苦绝望,许多人喃喃祈祷。但是更多的人则紧咬着牙,握紧手中的刀,预备着那最后的一刻。
“拼了!”父亲向儿子说,丈夫向妻子说,兄弟向姐妹说。更多的人孑然一身,就向身旁的人说。
慕容垂哈哈一笑,纵马下山,笔直地冲向羯人。羯人们迅速分开一条道,让这位曾经救过他们,又射杀了琉殊郡主,现在又在救他们的武士通过。他迅速奔上了山岗,来到了阿清身边。
燕国的士兵们开始大声呐喊助威,无数的铁蹄践踏着大地,无数刀与盾牌砰砰相击,马刺和兵戈相互碰撞……仿佛从山顶滚落的闷雷,肆无忌惮地落在山下羯人的头上。
人群先是恐怖,慌乱,不知所措,麻木而近于默然。过了一会儿,在慕容氏军队雷鸣般的呼喊之中,响起了一首羯人家乡的小曲。一开始只是一个人颤抖的哼哼声,慢慢地,有几个人跟着唱了起来。歌声凄凉婉转,这是当年象风一样飞驰在草原上的羯人们思念故土的歌。
接着是十几个,几十个,成百上千个……一个接一个地,歌声仿佛涟漪荡漾开去,不到一刻,所有的人都痴痴地唱起了这首儿时起就会唱的歌谣:
“巍巍雪山兮,赫赫天穹;大风猎猎兮,归我故土;故土遥遥兮,神鹰守顾……”
虽然和山坡上那雷鸣般的欢呼声比起来,这声音实在太过微小,不过凛冽的风从北面刮过来,掠过各色狰狞的旗帜,掠过密密麻麻的枪林刀丛,掠过山坡下赤裸的大地,掠过虽然战栗着,却仍站得笔直的羯人们,将它带得很远很远。于是阿清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