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里人影晃动,远远的船上,士兵们看得一清二楚,他们手中的弓拉得浑圆,焦躁地等着符申的命令。符申特意多等了一会儿,直到有人清醒过来,开始扑灭火焰的时候,他的右手才向下一挥。
“一个也不要留。”
几名士兵正在伏利度的指挥下扑火,突然间头顶风声大作,伏利度大叫道:“闪开!”
第一批箭觅着火光而来,劈头而至,仿佛夏日骤然降临的暴雨一般,“扑扑扑”一阵响,一瞬间便撩倒了一大片人。
伏利度挺刀拼命格挡,手臂还是中了一箭,他咬牙滚出几丈,抬起头来时,周围立着一片箭林,几乎已没有活着的人了。他一把扯出箭,叫道:“快走!向东向东!快走!”
大多数人刚才从睡梦中惊醒,正是六神无主、又惊又乱的时候,仍旧到处乱喊乱蹿,更多的人还在收拾包袱。只有一些打过仗的老兵头脑清醒,听到伏利度的声音,纷纷站出来,驱赶着人群向东面山头跑去。这个时候,风声大作,第二批箭又到了。这一次射击的方位从刚才火箭的地方向前纵深了十丈,人群象割倒的麦子一般又躺倒了一大片。惨叫声顿时此起彼伏。
此刻人们才彻底醒悟过来,知道自己已经被敌人看得清清楚楚。屠杀即将开始,没什么可以再留恋的了。大人们丢下一切家当,抱着小孩,开始不顾一切向黑暗的地方跑去。
伏利度在人群后拼命叫道:“向东!上山去!快!”他的几名手下忙帮着他把人往东面的山头引。又是两次箭雨射来,幸好人们已经跑散,而且离火箭照亮的地方越来越远,箭失了准头,被射中的人少了很多。但两轮箭之间相隔的时间越来越短,伏利度知道对方已经杀近,忙组织了几十人,准备防御。
他突然想起一事,喝道:“谁见到郡主了?”大家都摇头,只有一人道:“早些时候我看见伏莫隶术大人带着她往北面山头去了。”伏利度道:“快点埋好顶马桩,我去找郡主!”
他避开拥挤的人流,向阿清去的方向跑去,刚跑上一个小土丘,前面的林子里突然传来急促而沉闷的马蹄声。伏利度心中一惊,没想到对方来得如此快,而且看样子竟是四面八方都有埋伏。他左右一打量,伏身藏到一块岩石后,抽出长刀。转瞬间,十几骑黑衣骑兵冲出灌木,径向人群冲去。
伏利度待马队冲过身边时,长刀一横,斩断一只马腿。那马长声嘶叫,向前扑倒,溅起老高的雪泥。后面的马受惊,纷纷嘶叫着人立而起。伏利度趁乱砍死翻倒在地的骑手,转身挡了两刀,又劈下一人。那人一条腿被齐根斩断,在地上发疯似地乱滚乱叫,听得人毛骨悚然。伏利度赶上一步,单刀劈下,将他脑袋砍出老远。
那些骑手本来是去偷袭别人的,此刻骤然遇袭,都有些慌乱,被伏利度趁暗又袭杀了一人。只听有人大喝道:“就一个人!就一个人,不要慌,散开,再把他围起来!围起来杀!”
骑手们听了他的话,纷纷安抚马匹,掉转马头,将伏利度围了起来。伏利度正跟一名骑手打斗,那骑手使一柄长刀,居高临下砍杀,杀得伏利度竟有些顶不住。他正打算绕到马后,突听一匹马长嘶一声,斜刺里冲出来,伏利度躲闪不及,被那马顶个正着,飞出数丈远,在地上兀自翻滚,直到翻下小丘。那骑手黑暗中看不清他掉到哪里去了,骂了两声,转身挥刀叫道:“继续冲!符大人说了,一个也不要留!”
他领着手下向土丘下的人群冲去时,三、四支这样的骑兵队伍已经劈波斩浪般从其他方向杀入人群。披着铠甲的高头大马在惊慌失措的人流里横冲直撞,往往将数人一起撞翻在地,马蹄践踏之下,鲜有活口。这些骑手都拿着长刃大刀,是专门用于砍杀步兵的武器,此刻提刀猛劈,只看见人的脑袋、肢体满天纷飞,简直如切菜斩瓜一般轻松。一时间,喊杀声、惨叫声、哀求声、呼儿唤女之声、刀斧斩落之声、骨肉撕裂之声……不绝于耳,一刻之前还寂静无声的巨野泽,已变成了血肉飞溅的阿鼻地狱。
有几匹马冲得快,马上的骑手只觉自己如狼入羊群一般,杀得实在带劲。渐渐地深入人群,砍杀跑不动的,或吓傻了而不动的老弱妇孺。忽见前面骤然变得空旷,其中一人脑子动得快,刚叫声:“有埋伏……”跨下的马惨叫一声,已直直撞上一根顶马桩,力道之大,尖尖的木桩头刺入马腹,差点穿透马背刺出来。
那骑手滚鞍落马,被马腹狂喷而出的血冲得满头满脸。还没等他站起身,周围几把刀砍了过来。他吓得魂飞魄散,勉强挡了两刀,终究不济,被乱刀砍死。其余几匹马也同样收扎不住撞上顶马桩,周围眼睛瞪得血红的羯人一拥而上,将落下马的骑手砍成肉泥。
后面的骑手见对方也有准备,知道遇上了久经沙场的老兵,黑暗中不敢冒险再快速穿插。有人大声喝道:“点起火把,保持队形!”骑手们取出早准备好的火把点起来,聚集在一起结成阵势,沿着湖边向前。羯人里的士兵们终于也聚集起来,虽然没有马,但仍英勇无畏地向骑兵发起冲击,以求自己的人能快速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