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垂拉着马转了一圈,毫无愧色地迎上阿清冷漠的眼光,突然咧嘴一笑,道:“姑娘,在下此去是救援襄城的石祗。冉闵三十万人围城,也不知还有否性命归来。不知道日后真有缘与姑娘再相聚么?”
阿清别过头去道:“不知道。”
慕容垂吃了白眼,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他再看阿清两眼,策马前行,跃上小丘,猛地一拉缰绳,那白马人立起来,长声嘶鸣。阿清好久没听到这样健硕的马鸣声,脑中当年父亲秋猎时策马横刀的情景一闪而过。她有些恍惚地回头看去,却见慕容垂远远地看着自己,大声道:“姑娘,若是在下侥幸留得命在,定来寻你!”
阿清一怔,只觉这话出奇的耳熟,几日之前,有个梦呓般的声音就在自己耳边这般说过。她心中砰然跳动,见慕容垂一扯缰绳,就要纵马入林,突然脱口而出:“我……我叫作阿清!”
慕容垂纵声长啸,声若矫龙,震得远远近近林子里夜鸟惊飞,呱哇乱叫,十数里之外都听得见。有从军侍者忙报:“将军虎行龙啸,有领天下之雄风,威宇内之霸气。然此番欲夜行耶?当此仗马而鸣,恐失潜行本意。”
慕容垂大笑,也不理会,向阿清一抱拳,双腿一夹,驾着马如飞而去,刹时没入林中不见了。阿清听着马蹄声渐行渐远,不知为何心中怅然若失,似乎对自己说这话的人俱已星散,而天下虽大,终究寥落一人,不知归处。
待得四周终于重又静寂下来,她太息一声,转头不再回顾。劳氏兄弟此时也相互扶持着站起来,阿清见他俩伤势不重,略放了心。劳全回车中拿来工具,三人就在林边挖坑,准备将死者葬了。
正收拾着,阿清突然一顿,全身再度绷紧。劳付劳全吃了一惊,抽出刀,警惕地看着身后的灌木。阿清迟疑地道:“是……谁?”
除了夜风外,并无一人回答。劳付偷偷拾起一把刀,正要往里抛去,阿清忙手一挥拦住他,大声说了几句羯语,劳付知道那意思是:“再不出来,就放火烧林子了。”
一旁灌木里突然骚动起来,有人大声用羯语回着:“别烧,不要烧!草原之神在上,是自己人!”
说话间,灌木里钻出一个老头跟几个女子,看样子是刚才杀戮开始时逃进去躲避的,脸上被灌木划得鲜血淋漓,身上的衣服也被划成了碎片。但比起被杀的人来,已经算是幸运了。
那些女子一见阿清等人在掩埋尸体,不顾一切扑上来搂着各自的亲人恸哭。那老头上前来,颤巍巍地在地上拜了两拜,道:“姑娘,等她们将头对上了,再……再埋罢。”
阿清胸中一口气憋住,顿了半晌,哇地吐出口血。劳付见她单薄的身子不住颤抖,想要扶她一下,却被她用力甩开。阿清自己撑着站起来,眼眸中什么神色也看不出来,只道:“打水来。”
劳全一愣,劳付忙道:“是,是!庙中有井,小人这就去打来。”拉了劳全飞也似奔回车中,取了器具打水。
劳全道:“小姐的……”
劳付道:“是啊!所以我们要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