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挥落,左近枫香树上猛然有衣袂之声,虽然夹杂着树叶之响,于激斗凝神中很轻易的就被察觉。随着那声响动,叶听涛只觉碧海怒灵剑突然迸发出一道极强的光芒,如同被万顷水波之力折射入他眼中,顿时双眼剧痛,四周尽成一片白色。他本能地向折射之光来处舞动剑花,握剑的右臂一震,档下一道极为锐利的剑气,耳畔只听到陈清的低语:“你怜香惜玉,可叫我如何是好呢?”同时树上有人飘然跃下,斜身落入凉亭中,身形如被风吹般,浑若无物。
“……‘转轮镜’?”叶听涛眼中刺痛,双目紧闭,但知觉依然敏锐。有个清亮的女子声音说道:“姓叶的,今日大当家的可真是给足了你面子,‘梳镜钗粉’四人从未一起出手过。只不过我魏小娇的脸,你可是也没机会见了。”叶听涛并不惊慌,只是道:“‘转轮镜’魏小娇,此等法道,也只有女子合用。无怪。”魏小娇怒道:“能克敌制胜便是强者,死于‘转轮镜’下的亦有恶人无数,你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一边的陈清闻言道:“小娇,咱们不过为楼主效命,何必说什么善恶?”魏小娇“哼”了一声,不去答话。叶听涛一笑,怒灵剑握在手中:“今日你们唱白脸,我自然是恶人了。梳镜钗粉,八煞竟然来了一半,我叶听涛当真有幸,剩余两人又为何不现身?”
魏小娇道:“我不过一出手,你便束手就擒,还有两人又何必用在你身上?”叶听涛神色微变:“你们对付我便罢了,何必伤及旁人?”魏小娇道:“那女子是旁人吗?我瞧你护她到是很心切啊,只不过人家另有护花使者,不必你多费心。”叶听涛沉默了片刻,道:“……与易楼为敌非我本愿,但今日,我不会离开此地。”魏小娇突然笑了,笑声充满嘲讽:“以你如今的样子,还能打败我吗?”叶听涛道:“我虽中你诡计,但目既不见,你此计便拙,‘转轮镜’也就失去了一半效力,你二人同上亦可。”
魏小娇冷笑道:“你以为我魏小娇得此名号,只是凭一时计策?”叶听涛尚未答,陈清在旁道:“我们虽是女子,却还要顾及易楼的名头,我已下过场,不会二人来打你一个。”叶听涛道:“哦?如此,到是我看轻二位了。”他一剑在手,沉息倾听。魏小娇便不多说,陈清一走出凉亭,便取出怀中那面金边圆镜,镜面如刀峰般光亮无比,叶听涛双目紧闭的面影映入其中,魏小娇一声娇叱,镜着于手,一掌拍出,掌力如同被放大了一般,竟隐隐有呼啸之声。叶听涛侧身避过,掌力击在身后凉亭石桌上,“呯”然一声,石桌摇晃。叶听涛辨明方向,怒灵剑疾刺魏小娇左臂,料她必举镜回格,则剑气反射,他已暗自算准方位,此时脚步移动相避,那道反射的剑气虽仍划破了他脖颈,也只浅浅一道,怒灵剑的剑路却顺势而上,刺中了魏小娇左肩。魏小娇不由大怒,向后一退,剑自肩头抽出,鲜血顺着衣裙流下,她骂道:“你这小人,当真卑鄙!”
叶听涛听了一笑,猛然之间,心中却也有些迷茫:于这梳镜二人,他自然是要击败的对手,对阵见机,是无所谓君子小人,只是在这魏小娇心里善恶如此分明异常,在他看来却是颠倒而不可理喻,则两人易地处之,情况又何尝不是如此?纠其原因,不过立场截然不同,那么于局外之人,又是谁对谁错?……
他待要细想,却知如今不是时机,魏小娇骄傲无比,甫一受挫必会使出杀招,他睁开双眼,眼前仍是白茫茫一片,原来这转轮镜不但镜面极为光滑,且周围金边凸起,光芒内聚,折射而出的光线远比射入镜中的要强烈得多。此时魏小娇催动掌力,转轮镜中似有水银流动,日光映于其中,折射出一道极为凌厉的光壁,陈清在外看得真切,不由得幽幽叹了一口气。就在这时,一点凉意忽然搭在她颈间,陈清大吃一惊,以她耳目之灵,竟然没察觉到此人任何声息,只听他在身后道:“魏姑娘,把你的镜子放下吧。”
魏小娇回头,见陈清背后站着个长衫男子,一把剑架在她项上,神情潇洒。魏小娇一呆,不由得骂道:“都是小人!”手中却撤了掌力,转轮镜一侧,光壁立时消散,凉亭之中,又复风平浪静。
那人笑道:“哈哈,不错,以小人之心度小人,我这一招能够得手,说明魏姑娘也不是什么君子……啊,是淑女。”他虽在笑,魏小娇却觉得他的目光紧紧盯视,甚不自在,道:“你又是何人,敢来管易楼的闲事?”
那人道:“易楼的事确是闲事,但你举镜相对之人却非闲人,我自要管,又干你甚事?”魏小娇怒道:“哼!与你这种人,多说无益,你放了陈清,与我一决高下吧!”那人哈哈笑道:“与你一决高下?比你爹还年长之人都曾败于我手下,你道你放才那一招若使下去,你身后那人便破不了?”魏小娇道:“不试一试,怎知道?”那人好整以暇地道:“要与我比可以,我须先将这‘落梅玉梳’送交官府,待朝庭发落下来,再和你找个清静之地比试,如何?”
魏小娇气结:“你!”她向此人怒视了半晌,此时陈清道:“这位大哥,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今日若不带这人回去,我和她都得遭殃,望你宽恕则个。”她想扭头去看此人,却觉脖子上一紧,剑刃逼得她动不了分毫,那人道:“你们便回去告诉那大当家的,就说是‘紫霄一剑’要留下这人一日,过后他若不去易楼,你们来找我算帐便是。”
“‘紫霄一剑’殷白羽?”陈清吃了一惊,随即为难道:“……可是你只此一语,只怕三岁孩子都不会信,大当家的疑心病甚重,又如何肯就此放过我们?”殷白羽笑道:“你这姑娘当真小心谨慎……好吧。”他将剑撤下,扔给陈清,“以此‘玉音剑’作为信物,易楼素来重交易公平,这剑乃是我自东海琉球岛岛主手中得来,也随我两年了,便换那人一日,不亏吧?”
陈清接剑,拿在手中,见剑身薄如冰片,剑格乃是硬玉所制,果然是把名剑,心中不禁也佩服此人豪气,未料那殷白羽抛剑之间含了内力,她一接之下竟似被人大力推了一把,身不由己地摔了一跤。魏小娇吃了一惊:“喂!你干什么?”见陈清摔在地上,脸上先是一阵红晕,随后褪得惨白,待要站起,双腿却如踩上了摇晃甲板,又复坐在地上。魏小娇跑来将她扶起,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心中一凛。殷白羽此举无疑意为示威,想陈清也曾纵横江湖数年,却被他举手之间两次推翻在地,杀了她,远比以玉音剑交换更为方便。
魏小娇向殷白羽怒视了一眼,道:“今天败于你手,但有朝一日,必叫你死在转轮镜下!”陈清拉拉她:“小娇!”殷白羽也不着恼,仍是笑道:“是吗?姑娘好志气,我等着这一天,若等不到,我儿子替我等下去,哈哈……”魏小娇愤愤地看了一眼亭中的叶听涛,与陈清往小路而去。
陈清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殷白羽,道:“我出道以来,都是在男人身上讨生活,那些人只拿女人寻欢作乐,杀了也没什么坏处。只是今日遇你二人,不得已成为敌手,却为我们留下余地……多谢。”她竟福了一福,脸上神色有些复杂,但却甚是真挚。殷白羽微笑道:“江湖道,终不是适合女子常呆的地方,姑娘还是快些找个婆家嫁了,好过在刀尖上过活。”
陈清凄然一笑,摇摇头,回头拉住魏小娇的手沿路而去。魏小娇最后瞥了一眼殷白羽,也没有再说什么。
枫香树叶依旧随风微响,殷白羽看着凉亭中闭目而立的男子,长叹了一口气,一直不曾淡去的笑容竟消失了。叶听涛听到了这声叹息,微笑道:“怎么了?师兄,几年未见,你倒是学会叹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