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毕竟也是当领导的,高兴过后还是不忘正事。喝过一杯酒后,阿八哈的脸色严肃了起来,问道:“你们东海国,我是知道的。你们在中原跟大汗的部民打过,还让大汗吃了亏。能打成这样,说明你们确实是好汉子。但是,你们就是大汗的敌人,而我则是为大汗看守牧场的,所以我和你们也是敌人。你们怎么会想着和我做友邻呢?”
章恺听了个囫囵个,正要回答,王文统却拦住了他,然后用标准的蒙语对阿八哈说道:“当年成吉思汗起兵对抗大金国的时候,他的部众,比如克烈部、乃蛮部等,都曾经是他的敌人,但后来却变成了他的亲密伙伴。后来成吉思汗攻入山东的时候,济南的将军张荣曾经对他坚决抵抗,但是后来也成为了他的忠实部下。这说明,敌人和朋友不是对立的,不能因为他是‘敌人’,就一定要与他为敌。成吉思汗尚且如此,更何况您呢?”
听他搬出了成吉思汗,阿八哈就不好说话了,总不能说祖宗的不对吧?他沉思了一会儿,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眼前一亮,问道:“难道,你们也有意归顺大汗?”
章恺一愣,怎么话题说到这个上了?这可不好啊,要是有风言风语传了出去,这可是重大外交事故啊。于是他对王文统示意了一眼,让他赶紧否认。
王文统笑了一下,说道:“自然不是。如果忽必烈大汗打到我们那去了,或许可以商量,但不是还没有吗?不过,正如我之前说的,敌人和朋友是可以共存的,只要不起战事,我们还是可以友好往来的嘛,这对双方都有好处。”
和平共处合作共赢,这对后世人来说是个很理性的选择,因为后世人的价值观中“利益”是最大的。但对于现在的蒙古人来说,则不是很好理解,因为在他们的价值观中,“征服”才是人生最大的乐事,而虚无缥缈的“利益”……不就是钱和珍宝么,靠抢不就有了么?
这个说服不太成功,阿八哈汗又问道:“既然如此,那么你们为什么不去找别儿哥和海都他们呢?他们与大汗作对,对你们来说不是更有好处么?”
别儿哥是占据了东欧的金帐汗国的可汗,从前几年开始就与伊尔汗国为争夺土地而进入敌对状态,甚至一度兵戎相见,正可谓同室操戈。而海都是窝阔台系的嫡长,一向认为蒙古帝国大汗的位子是该他家来坐的,蒙哥和忽必烈这些人不过是篡位者,因此一直在背后支持阿里不哥闹事,近年更是直接跳了出来,控制了察合台汗国与忽必烈作对。所以说,蒙古的四大汗国,现在分成了本部-伊尔和金帐-察合台两个集团相互对抗,理论上东海国应该找金帐和海都结盟才对。
王文统心里骂了一句:这不是找不到他们么,所以才只能来找你了。但面上依然自信地微笑着:“他们背信弃义,非是正人君子所为,而可汗您诚实守信,对大汗忠心耿耿,更值得我们敬仰。”
阿八哈受了这个马屁,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之后,他盯着王文统问道:“那么,我又为什么要相信你们呢?”
王文统抱拳往东方行了一个礼,说道:“从成吉思汗一直到现在的忽必烈大汗,在中原都重用来自西域和大食的色目人,可汗可知道是为什么吗?”
阿八哈一愣,说道:“难道不是因为这些色目人臣服于我们大蒙古帝国了吗?”
王文统摇摇头,说道:“汉人和契丹人同样臣服了,但大汗却未曾那般重用他们。归根到底,这是因为色目人在中原是外来者,只能依赖于大汗,没有反叛的可能,所以大汗才会重用他们。”
阿八哈听了,沉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正如其理。”王文统趁热打铁道:“而在这里,我们这些中原人才是外来者,因此我们想在这里赚钱生财,就必须依赖可汗您,为您做事才行。更何况,与中原的情况还不一样,大汗与色目人虽同心,却非同族;而在伊尔汗治理的兀鲁思,我们与可汗您既是同心,又是同族。您看,我们不都同是黑发黑眼么?往祖上说,都是炎黄子孙啊,这亲缘就又近了一层。不客气地说,我们可比被您和您父亲征服的那些异族更值得您信任。”
阿八哈哈哈一笑,紧紧盯着王文统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几个东海使节的样子,果然都是黑发黑眼。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喊过侍从,把今天的礼物中的一面一尺长的银镜翻了出来——当煤化工产业能提供少量的氨水之后,就可以通过银镜反应大量制造高品质的镜子了——照着上面好一顿看,果然自己除了脸盘大了点,和这几人长得居然挺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