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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带一提,燕窝此时还只是一种小吃,尚未上升到后世“保健”佳品的高度。那是明朝之后的事情了,论起来,跟时代背景也有很大关系。明清时期,中国处于出超状态,海商只要把抢手的中国货物运到东南亚,就能从西方殖民者手中换回大量白银,但是却采购不了多少货物带回去,于是就买了当时廉价易得的燕窝,回去之后自然就大肆鼓吹它的功效好扩大销量,几百年下来假的也成真了。而现在的南宋,海外贸易却基本是入超状态,铜钱外流、大量采购海外奇珍,海商来了南洋,光是采购本地和西洋特产都不太够,更别说还去买什么燕子口水沾出来的草枝了呢,最多出于猎奇心理采买一些带回去给亲友尝尝鲜,真卖的话价格也不低,但是只能说有价无市。

以往,燕窝山鲜有访客,也就过往渔船落落脚,但今天,这里可热闹得很。

在岛东岸,一个连的西洋营土兵排成了标准的三行横阵——鉴于他们手里拿的只是长矛,这个阵型显得有些单薄了,其实并不合适,但是为了与未来接轨,海军军官们还是按操典把他们训练成了这个样子,反正对付些乌合之众是够用了——正朝着一群衣着花花绿绿、手持各种刀枪剑戟的乌合之众踩着一二一走过去。

这群乌合之众看到这堵人墙走过来,那叫一个腿脚发软、手心冒汗,但在人群中一个黑脸壮汉的呵斥下,还是举起五花八门的武器向这边冲了过来——这下子,轮到土兵们腿脚发软了。

不过并不要紧,在这道横阵两边,还各有十几个拿着火枪的正牌海军,他们才是这次战斗的真正主力。只见他们也不列阵,只是随意往前走了几步,各自举枪瞄准对面的乌合之众,然后一阵噼里啪啦之后,对面就一下子倒下了一大片人。这下子,乌合之众们立刻展现出了本色,往后溃逃回去,而土兵们也不腿软了,挺起胸来更加坚定地压了过去。

乌合之众见抵挡不住,只好退回了身后的一处屯堡中。在屯堡的另一侧,还有一道同样的人墙一同压了过来。

见乌合之众们退回了屯堡中,指挥作战的黄法辛也不意外,径直掏了一个铁皮喇叭出来,交给旁边的一个本地的联络官。后者拿起来之后,一脸黑线地对屯堡内用闽南话读起了稿子:“顾名山顾大东家,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东海天兵说了,只要你放弃抵抗,此后悔过不再行海盗之事,便依然是中华好百姓,家产无忧,还可在泰湖郡商会有一个席位……”

在屯堡之中,刚刚那个黑脸壮汉,也就是一天前还在泰湖郡叱诧风云的大海主顾名山,正脸作不屑地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劝降声,内心那是一个天人交战,不知道该不该信他们的鬼话。

不过信不信都无所谓,因为岸边不远处,霜降号正在把几门大炮卸下来……

在稍微远些的湖面上,还有十几艘船只在围观着这一切。其中一艘挂着“周”旗的广船上,一个老者对身边的周行古感叹道:“这东海天兵,真是雷霆手段啊!中阵那些列阵的,那是本地土人吧?如此愚笨的土人,短短数月就能练成如此强兵,真是了不得啊!行古,这次你做得对,搭上了东海国这条线,以后我们周家的长久富贵就可期了!很好,我这个商会议员做不了几年,将来就靠你接班了!”

老者年纪不小,但看黑黝黝的皮肤和强劲的手脚,也曾经是常年海上讨生活的。现在他的言语之中明显带着激动和喜悦。是啊,怎么能不喜悦呢?东海天兵夺了冲古剌,改名泰湖郡,却不设官置衙,而是立了“泰湖郡议事商会”,请城中豪商各派“议员”协商自治郡事,他们周家也成了其中一员,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啊!

周行古客气地说道:“哪里,叔父谬赞了,我也只是顺势而为而已,周家还是要靠叔父撑着。对了,叔父,东海天兵走后,这泰湖郡之民治刑讼诸事就要靠各家共议了,本地的规矩,还是要尽快定出来才行,这就要您多费心了。”

“是该如此,”老者点点头,“这冲古剌一向没个规矩,现在成了泰湖郡,自该好好整肃了。你可是有什么想法吗?”

周行古从袖中取出一本厚书,把手放在上面说道:“那些盗窃伤奸等不法事各有约束自不必说,关键是,以往我们海商朝不保夕、各自抢食,全凭拳头说话,实在非是长久之计。海上赚钱,赚多赚少那是各凭本事没话可说,但若从别人已经赚到的钱里面抢夺,那就不应当了。不能因我现在发达,就肆意侵夺别家,不然将来必然会造报应的。所以,这第一条,就应当是禁绝相互侵夺,一致对外……”

他又看了看岸上的东海军,在大炮试着开了一炮后,顾名山果断出来投降了。

“焉知朝廷不会有收回自治的那一天呢?如果这一观念深入人心,我等泰湖郡众人互相襄助、保护自家和他家产业,那么即使新来的官府想侵夺民间,也就不太容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