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个皇家海运,已经是他们的忍耐极限了。现在又要再来个户部海运,还让他们活吗?”说着他看一眼两人,压低声音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他们还是几十万精壮的汉子!”
“元翁的担心有道理,不过老夫已经跟葛老商量过了。”高拱知道,李春芳此刻代表的是漕运集团,必须要谨慎答复,以免横生后患。
“未来的海运,可以由户部和漕运衙门联办。由清江造船厂来造海船,然后漕丁转水手,这样问题不就都解决了吗?”高拱看看张居正,笑道:“回头你再出面,让你那贤婿给我们指导一下,再分我们点生意做做。皇家海运虽然挂着皇家的名头,但说白了,还是民间的商团。海运这种事,怎么能让民间垄断呢?官民相济才是正途嘛。他们应该多帮助帮助我们,我们代表的是朝廷嘛。”
“呵呵……”张居正笑着点点头,含糊的应一声。
“到时候,咱们的起运点,还放在淮安,这下元翁对父老乡亲,也算有交代了吧?”高拱压住满心的不耐烦,又对李春芳道。
“玄翁考虑的很周全了,老夫铭感五内啊。”李春芳感动点点头,却又低声问道:“不过还想多嘴问一句,这海运船队准备多大的规模?”
“船得慢慢造,日后怎么也得有个千料海船四百条吧?”高拱答道。
“听闻海船不用拉纤,甚至桨橹,全靠风帆,所以需要的水手很少。四百条千料船,最多也就需要八千到一万人吧?”李春芳面现忧虑之色道:“几十万漕丁只用一万人可不行,会出大乱子的。”
“又是百万漕工衣食所系?”高拱终于忍不住冷哼一声道:“朝廷早该放下这么个大包袱了。不过不会贸然裁撤他们的,养着他们吃几年闲饭,再慢慢给他们寻出路就是了。”
“玄翁把问题想简单了。”李春芳却断然摇头,神神秘秘地问道:“两位阁老可知道罗教?”
“听说过,又叫无为教嘛。”高拱点点头道:“听说是个叫罗清的山东人,在嘉靖初年所创,这几十年发展很迅速,以运河水手为基础,结社信徒众多。”
大明民间教门可谓层出不穷,蔚为壮观,什么白莲、闻香、无为、大乘、弥勒之类……成气候的就有几十家,是底层百姓对抗官府和士绅剥削的主要依托。
“那二位知道罗教为何发展的那么快吗?”李春芳又问道。
“听说运河漕丁和沿岸百姓基本上都信无为教,他们以漕运水手宿脚之地为堂口,组织严密,教义十分简单——据说他们不立文字、不拜偶像,只要虚净无为,虔诚信仰,死后就可以回归‘真空家乡’的‘无生父母’。”张居正便答道:
“而且据说拉人信教还有功德,所以漕船开到哪里,水手们就自发的宣传到哪里,因此短短几十年,无为教已经成为信众百万的大教门了,据说不少士大夫也成了他们的‘老官’。”
‘老官’是罗教信徒之间的尊称,张居正连这个都知道,显然博闻强记更胜于高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