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昊接过来一看,只见状纸上写道:
‘告状人柳下跖,告为势吞血产事——极恶伯夷、叔齐兄弟二人,倚父孤竹君历代声势,发掘许由坟冢。被伊族告发,恶又贿求嬖臣鲁仲连得免。今某月日,挽出恶兄柳下惠,捉某箍禁孤竹水牢,日夜痛加炮烙极刑,逼献首阳薇田三百余亩。有契无文,崇侯虎见证。窃思武王至尊,尚被叩马羞辱,何况区区蝼蚁!激切上告。’
看罢,赵公子捧腹大笑道:“有趣有趣,松江这帮读书人,还真促狭。”
那告状人叫‘柳下跖’,柳下跖又叫盗跖,是先秦第一恶人。
被告则是谦让王位隐居的贤人伯夷、叔齐。控诉的罪状则是‘仗势逼迫侵吞民产’。
状纸上提到的帮凶,也皆是尧舜禹老师许由、齐国著名高士鲁仲连、柳下惠这样的贤人。颠倒黑白、无以复加。
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首阳山那三百亩薇田,是人都知道是人家伯夷叔齐的。可柳下跖就敢空口无凭说,那三百亩地是伯夷叔齐抢他的。而且描述的过程也荒诞不经,怎么假怎么来,怎么讽刺怎么写。
一言蔽之,这就是在讥讽,现在松江的刁民编造谎言,诬告正直守法的士大夫。
而纵容、乃至一手造成这一切的,正是鼓励百姓告状,宁屈士大夫不屈小民的海瑞。
“有这么好笑吗?”海瑞白他一眼道:“老夫都快气死了。”
“你的对手蠢得可爱,海公应该高兴才是。”赵昊擦擦笑出来的眼泪道:“老百姓谁知道柳下跖、鲁仲连、崇侯虎?这些人知名度也太低了。不是正经读书人,谁能看懂这玩意儿?宣传效果太差了。”
“他们就这毛病,从来不会考虑老百姓的感受。”海瑞闻言失笑,旋即叹口气道:“不过最近,告刁状的也确实多了点,好些根本就是他们花钱雇的,一不留神就着了他们的道。”
“恐怕除了恶心海公,还另有用意?”赵昊沉吟道。
“当然。不管这里发生了什么,传到北京都会变成另一个模样。”海瑞淡淡道:“没有人会仔细了解前因后果、此中内情的。他们只需要抓住‘险些逼死元辅’、‘鼓励刁民上告’、‘宁屈大户不屈小民’几个夺人眼球的词儿,就能彻底抹黑老夫。”
“怎么,被弹劾了?”赵昊恍然。
“差不多吧。”海瑞苦笑一声道:“前日接到内阁李首辅的亲笔信,信中有言科道对老夫在松江的举动十分不满,意图上疏弹劾,被他劝住了云云。又劝我要善待阁老,保护士大夫,不要纵容刁民继续告状,与民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