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海瑞走上一座石桥。
他站在桥上看河道中暗色的河水静静流淌,水位已经只剩夏天时的三分之一,忽然想到自己的人生,最多也就只剩三分之一了吧?
想到这,海瑞自嘲的笑笑,还真是恬不知耻呢。
他是正德八年十二月廿七日生人,马上就要五十五岁了。
在这个年代,人的寿限是泾渭分明的。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劳苦大众,平均寿命只有四十五六岁的样子……这已经是秦汉之外,历朝历代的最佳纪录了。
而不事生产、衣食无忧的缙绅士大夫们,平均寿命却高达七十岁以上。比吃苦受累的老百姓平均多活二十五年。
这还是因为好些有钱人荒淫无度,早早嗝屁,拉低了平均寿限的缘故。倘若保养得宜、注重养生,活到八十多岁者稀松平常,九十多岁也不算罕见。
海瑞下意识的认为自己,还有三分之一的寿限。显然不自觉的便把自己,与寻常百姓区别开来了。
是啊,自己已经是四品高官,再把自己硬说成寻常百姓,才是虚伪矫情。
但他还是难免涌起阵阵罪恶感,这身份是他素来最鄙夷最不齿的。
自己在南京这一年闲适恬淡日子,靠的正是百姓的奉养啊!官员七十致仕,自己还远没到养老的年纪,难道就一直这样混日子吗?
这跟那些吸吮民脂民膏不作为的庸官懒官又有什么区别呢?!
海瑞心中涌起强烈的不适,双手撑着膝盖,一阵阵干呕起来。
……
直到三更天时,他才勉强收拾好心情回了家。
海安给他打开门,便见院中一片漆黑,只有母亲住的正屋里还亮着昏黄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