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孟是善人。”刘歆见此情形后如此感慨,不由想起二人初见时,这浓髯的陇右大汉,却操持着一口标准的雅言辩经,这反差让刘歆记忆犹新。
隗嚣拜别后却复又转头,这一次,他脸上的泪不是作伪,而是真情实意,毕竟这一去,就彻底离开故乡了,只低声道:“或许,嚣应该追随刘公,专心在太学做学问,他日为一博士,不该妄图诸侯之位。”
刘歆也一样啊,可以任胜人师,却以为自己能当国师。
他只自嘲道:“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
这是秦相李斯临死前的话,刘歆与隗嚣,至少还没被具五刑。
隗嚣拜别时,只问道:“刘公往后如何打算?”
“在临洮等死,若侥幸不死,或许还能落叶归根。”刘歆只说了这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众人已去,只剩下临洮这座弃城,刘歆没了鸠杖,再无东西能支持他佝偻的身子,只能驼着背,目送孺子婴的马车渐行渐远。
刘歆用他的最后三年教导孺子婴,护他性命,也算偿清了自己的愧意,但他还有两个人,两件事,是需要去了结的。
一人是王莽,王巨君已崩,刘歆与他的恩怨情仇,只能去黄泉下算了。
但还有一人,是老友的弟子,也算刘歆的后生晚辈,尽管他已走到了复汉的反面,但刘歆这几年听说过其所作所为,还是必须去看个清楚,有些肺腑之言,他希望能说与第五伦听听。
天道曰圆,地道曰方,方曰幽而圆曰明,书斋里手持规矩,画圆画得好,就以为也能画天地民生之道?何其荒谬。
“第五伦肯定也和我当年一样,以为心中自有周率。”
“但他,当真能以天下为图,画下新的规矩方圆来么?”
……
此时此刻,第五伦正在走萧关回中道,返回关中——没办法,陇坂入冬后实在不是人能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