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遵乐道:“你张伯松的祖父,不也是画眉京兆么?”
二人都是有家族渊源的,年轻时同时作为京兆史进入仕途,对京师治安颇为熟悉。陈遵更是三次作为地方二千石,有丰富的治郡经验。第五伦没有太合适的人选,起用他,也算发挥余热了,京师百废待兴,需要一个熟悉业务的人。
“但孟公的习性,要与汉末新莽时有所不同了。”
张竦好意提醒:“你当年昼夜呼号,车骑满门,酒席肉宴连续不断;做河南太守时,竟乘着官车,跑去寡妇家中摆酒唱歌,还起身狂舞,竟失足跌倒在座上,夜间又留宿在她家……结果被人举咎,丢了官。”
“可如今世道艰难,魏王已下令酒水不得私酿,朝堂以简朴为要务,好渡过饥荒,孟公还是忍一忍,勿要大酒大肉惹了魏王不快。”
说到这,陈遵倒是想起魏王老师的一篇作品来:“子犹瓶矣。观瓶之居,居井之眉……”
先前,扬雄当黄门郎时,曾作《酒箴》以讽谏成帝,他在文章中假设一位酒客责难正人君子的法度士,并以物喻人,文中写道:“你就好像一个青陶瓶,不愿意盛酒醪,倒是贮满了清水,不能左右活动,就这样拴在井绳上,处高临深。一旦失落,被井阑圈撞得粉身碎骨,便会整个散落入黄泉,骨肉化为泥土。”
“这般自寻烦恼,倒不如那盛酒的皮囊。因为皮囊圆吞如意,变化无穷,且又肚大如壶,整天都盛着美酒,别人还要用它来打酒,常做庙堂的用具,托身在天子后车中,出入于两宫之间,经营公家之事。”
陈遵当年就很喜欢这篇作品,所以和扬雄关系也不错,只是扬雄被迫害时,他也丢了官在外地,帮不上什么忙,这也是陈遵如今被重新启用的重要原因:“各人都有各人的性情,长短还要自己来裁定,伯松,这不是你当年说过的话么?我是酒馕,想来魏王也欲我如此,何苦东施效颦,仿你这青陶瓶?”
“我确实想做青陶瓶,但奈何,没扬子云那般清高,更何况即便是他,也被迫沾染不少污点。”张竦道:“王莽时,我不但能盛酒,甚至能盛溺尿,阿谀奉承,无所不用其极,肉食者想让我盛何物,我便装什么。”
“那你现在……”
张竦道:“我现在破了,污了,名声坏,魏王不好将我摆出来,但我也得主动做些事。”
“我当年与扬雄乃文坛对手,相互较劲瞧不上,可如今却得写文章,赞誉扬雄之作,岂不谬哉?”
张竦只觉得讥讽,他啊,在史书上注定是一个丑陋的小人了,只苦笑道:“你我不过是酒馕、烂陶瓶,但扬子云,却已经升格为鼎簋彝器。他要被魏王供奉在庙堂之上,排在孟、荀、董仲舒之后,当真成为‘西道圣人’了!”
……
第五伦入京后,除了修复老刘邦的高庙,以显示自己的大度外,还在旁边兴建“田王庙”,让第五氏的老祖宗田横堂而皇之进入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