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理想状态下一家分配百亩耕地,收获两百石谷子,缴纳十分之一的田租外加算赋口赋不要太轻松,还能剩余不少。
但前汉两百年兼并,尤其是人多地少的关中。土地都集中到豪强贵族手中,一些贫民四五口人,地却只有十来亩。种出的粮食勉强果腹,算赋成为压倒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一卖之后,家里余粮还撑得过冬天么?
但不卖,也只能作为一句愤激的话说说。哪怕衣食自足,除了赋税,还得从同样隶属于官府的铁官处购买质量奇差却不得不用的铁器,从盐官处换取价格高到让人想哭泣的盐巴,掉了一粒都心疼。
新室倒是不加赋而国用足了,农夫却被狠狠割了几道韭菜,每年种田获利的钱一打转,全进了五均官腰包。
众农夫丧了气,认命地卖了谷,经过谷米舂得细不细、嘉量打得平不平的扯皮后,从市吏手中得到了钱。
“能否换成货泉?”看着手里那些古里古怪,能兑换二十五枚货泉的货布,农夫们有些信不过。
过去十几年里,他们可被各种大面额货币坑怕了,还是一兜小钱沉甸甸捧在怀里安心啊。
市吏却给了他们一个白眼:“汝等胆敢不收,莫非是想获罪罚去太官服劳役?”
农夫们被吓了,只能迅速完成交易:来时是沉甸甸的粮食,回时却只拿着轻飘飘的货布。不知不觉,他们又被铸币割了一次韭菜。
没办法,宁可贱卖谷子凑齐算赋,也不愿意借豪右的贷,利息太高了。三十七岁,农夫,还要借贷给女儿凑嫁妆实在太心酸了。
更何况,贷是你想借就借的?过去豪右商贾借钱,不就是想利滚利将小农逼得破产,好买地么?如今地不准买卖,奴婢也做不成,那还借什么,穷鬼们爱死不死!
不少人本来算着,今年多收了些谷子,多换点钱,能在市上给妻子买个铜镜、给孩儿弄点饴糖解馋,再置办点家里不容易制出的厚冬衣来。
结果却什么都不敢买,只能垂头丧气拉着空空如也的辇,回家去。
但一偏头,却见一群刚到不久的农夫还满载着谷子,在市吏的讥讽和白眼下,十分硬气地调头就走。
“不卖就不卖!”
他们坚决不贱卖,反正没舂过的谷子存得住,留到入冬再看看,到时候谷价一贵,就回本了。
那些农夫里为首的,是第五里的第五平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