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是好消息,于是赵官家难得带着邸报,拎着小马扎前往汾水岸边,寻得一株枝条开始柔嫩的柳树,于柳下读报……随行者,不过杨沂中与七八十名的御前班直罢了。
然而,正当赵官家看到某太学生写的贺词时,却有一骑自身后太原城中驰出,专门来寻他。
“官家!”
今日负责在城内执勤的平清盛打马而来,直接翻滚马下,张口便是一个天大的坏消息。“王副都统在瓶型寨大败,死伤逾千!”
“知道了。”坐在马扎上的赵官家居然不怒,甚至都没有抬头。“败那么惨,经过如何?”
“好让官家知道,按照军报所言,乃是耶律马五早有准备,应该是很早就自河北那边分兵到了彼处,先诈败弃寨,诱我军深入,王副都统杀敌心切,前后脱节,不料金军提前设伏于寨外瓶口处,隐忍不发,待王副都统主力先过,再弃马步战,左右齐出,烧了我军后勤车队,杀我后卫近千人……”地上的平清盛越说越小心,中间打量了一下赵官家面色,才继续言道。“王副都统在前方察觉不对,赶紧弃了诈败金军,回头转回瓶型寨……结果金军不敢再战,直接逃逸……可没了辎重,王副都统也不敢再进,只能稍驻瓶型寨,上书请罪。”
“我军主力被诱过瓶型寨,后卫被金军在瓶口杀绝,辎重尽失,结果王胜掉头回来,金军却又一哄而散。”赵玖终于从邸报中抬头,却是环顾周围随侍从的近臣、班直,最后落到了杨沂中身上。“朕怎么听了有些古怪呢?正甫,你是代州人,瓶型寨你最熟,你觉得是怎么一回事?”
杨沂中的军事经验何其丰富,当然晓得其中情状,再加上今日周围也无要害人物,所以他也不做遮掩,直接拱手回应:
“臣冒昧……应该是金军本身就在撤退之中,所以战备仓促,又或者兵力也少,总之战力极弱……仓促埋伏之后,一击成功,就已经是全力施为了,这才不敢纠缠,直接逃散。否则,但凡还有一战之力,金军只要锁住瓶型寨,失了辎重的王副都统怕是要被活活憋死在蒲阴陉中。”
“是这个道理。”赵玖缓缓点头,若有所思。
而可能是因为代州人的身份摆在这里,杨沂中稍微一顿,终究没有忍住,以至于多说了几句:“官家,若臣所料不差,耶律马五便是有心,也未必能把手伸那么长、那么快……这一战,更像是代州守军仓促逃窜之下,被逼急了,一招回马枪罢了。而王副都统之所以说是耶律马五所为,一来是因为耶律马五到底是万户、是经历了南阳、尧山的名将,败在此人手上不至于太丢脸;二来,却是因为代州是另一位王副都统(王德)打下的,而另一位王副都统(王德)之前报捷,却说自己在州城全歼守军……若是强行纠缠起此事,恐怕又要闹到官家身前来评理了。”
“你说的都对。”赵玖喟然以对。“一招回马枪,却杀伤近千……两个王副都统,一个轻敌冒进,一个报捷夸大……他们莫非以为朕会不晓得这些事情吗?”
“侥幸之心人皆有之。”杨沂中无奈以对,半是解释,半是劝解。“何况如王德报捷时,区区残兵逃散,常理度之,本该直接溃散,后来便是有溃兵组织起来,也不耽误他十余日内荡平忻州、代州、宁化军三郡,威逼雁门关的整体功绩;又如王胜败绩请罪,损失、战败过程皆不敢遮掩,只是在敌军归属上做了个文眼,求个脸面和通顺……官家知道又如何?难道要为这种小节超格处罚?再说了,官家不是明旨暂让吴都统执掌御前军机文字,凡事与几位节度商量着来吗?总要顾忌几位节度的脸面的。”
赵玖看了对方一眼,并不做声。
杨沂中恍然大悟,也立即不再言语……这官家意思很显然,那些话正是他要说的。
另一边,平清盛在地上等了一会,眼看赵官家不言语,杨沂中只是摆手示意,倒也醒悟,便干脆回去汇报了。
但是,平清盛转身欲走,迎面却又遇到了另一位隶属于赤心队的同僚军官,却赫然是西蒙古王子脱里迎面而来,午后春光之下,其人脸色黑的简直像锅底,平清盛茫然不解,但也不好多问,只是一点头,便匆匆打马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