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灯火兼明月之下,视野清晰,换上了软翅幞头的赵官家端坐于上,闻言摇头失笑。“上元佳节,正该同乐,今日作诗,不论题材,不分上下,不论优劣,只是作出来,着令官念一念便可,觉得好的便饮一杯,然后再问姓名,觉得差的只笑一笑,直接过去便可,何必顾忌那么多?”
众人得了此言,这才释然起来。
随即,自有杭州府官吏上来分派纸笔,而此时,赵官家提起笔来,刚要去写,不知道是起了哪门子风,复又当场询问起了陆宲转任通判后越州陆氏新顶出来的公阁成员陆寘,乃是听说陆氏有个十岁神童,生在船上,小小年纪便已经能做诗词,名字唤做陆游的……今日有没有过来?
闻得那陆游白日便随几个兄弟、几个表亲一起去看花灯,一时寻不到后,这位官家方才放下心来,从容下笔。
片刻后,诗词既成,便又点了前礼部尚书朱胜非为令官,起来为大家念诗。
别人倒好,朱胜非本人此时已经有了三分警惕,却又不敢不从,只能起身应下。
不过还好,依次念来,不过都是什么宝马龙舟,灯火月影,湖光山色,君民同乐,中兴盛景之类……有好的,也有坏的,大家都是行家,自然会将水平高的诗人给定出来,然后当场唤出来受酒作贺之类的。
一时间,凤凰山下其乐融融,便是朱胜非都渐渐去了警惕之心。
但很快,随着一首诗出现在朱大使手上,这位前礼部尚书只觉得脑门嗡了一下,却是情知今日要没个善了了。
“朱卿为何忽然不念了啊?”赵玖当场催促。
朱胜非看了看赵官家,心里发麻,却到底捧着诗稿,咬牙念了出来:
“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
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
此诗既出,满座愕然,一整日的风花雪月、锦湖灯火,也随之尽数化为乌有。
“此诗如何啊?”赵玖在座中状若喟然,却又点了个名字。“陆寘,这诗如何?”
越州公阁首席陆寘实在是不知道为何这等事和这首诗会牵连到自己,但官家既然有言,却是赶紧避席转出,硬着头皮相对:
“好让官家知道,此诗言辞洗练,更兼点破时势,焉能不好?只是今日既做上元诗词,此诗骤然列出,不免有几分愤世嫉俗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