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收到旨意以后,他就真的呆在扬州不出来了。
毕竟嘛,旨意是有道理的,农业社会,天底下最重要的便是秋收,官家如此冠冕堂皇,老实人实在是不好反驳。
但是,扬州城为淮南江北第一大镇,集合了两淮精华之所,也是东南向北的门户所在……莫忘了,光是两淮这地方,一年用来纳税的丝绢就有近百万匹,那么完全可以想象,即便是那些流亡贵人早已经滚回去成为了历史渣滓,可城中豪商富户僧道士大夫,依然是天下数得着的水平。
而且,最关键一点在于,他们从未遭遇过真正的战火……女真人止于淮河,东南军乱局限于江南,荆襄反叛从未越过大别山,甚至之前方腊造反都没打过长江……那么此间安乐富庶不必多提之余,士民百姓的心态也很难脱离旧日丰亨豫大之窠臼。
故此,眼见着孙近孙宪台不动如山,俨然是个傻的,本地的士大夫、乡老、富豪,乃至于僧道知名人物,却又纷纷有些着急起来。
每日都有人去寻孙近进言。
这个说,官家虽言中秋入扬州,可自磨盘口至此地足足两百七八十里,七日功夫哪里赶得及?不如早早迎驾,以免官家在城外过个中秋佳节连个宴席都无处摆。
那个说,官家来的太急,原本各行各业是想凑一凑,给官家在运河上整点花样的,现在根本来不及,不如请孙宪台路上去拦一下,也方便大家做准备。
还有人说,官家乃是北方人,这辈子最南也不过是在八公山停了下,过了淮南一路南下,会不会水土不服?恰好啊,我家中就有昔日东京来的厨娘,乃是蔡太师家里做包子馅的,当年太上道君皇帝逃到镇江时离散的,不如发遣过去给官家做汤。
接着又有人说,扬州士民虽说见过太后,也曾见过一次逃难的太上道君皇帝(靖康前曾逃难到镇江),却未尝见过正当家的皇帝,今日闻得官家要至扬州,很多年轻学生都想当着官家的面展示才艺,很多士大夫都想当面言事,如今秋高气爽,为什么不早早迎上去呢?
况且,旷野之中,也能激发大家的诗兴、禅意。
怕只怕等官家到了扬州,稍作停留,接见一下宿老,检查一下工作,然后直接走了,那就本地士民百姓岂不是白等了?
总而言之,孙近呆在扬州城内,去做公事,下面的官员、幕僚便要劝他;回到家里,妻妾子女也要受人请托说这些话;弄得烦躁了,去大明寺吃个素斋,大明寺的和尚也要扭扭捏捏问一句,官家来了是住大明寺还是住太后的旧行宫啊?
大明寺虽然底子薄,但到底是六七百年的古刹,房子还是很够的。
然而,孙近到底是赵鼎看中的君子,居然硬是忍住了。
而且,这期间,万众瞩目之下,那三千多骑步的队列居然真就是沿途不进任何城市,不去滋扰任何地方,每日顺着运河旁的官道稳步南下,每晚在预定好的地方按时扎营,以一种每日四五十里的速度肃然且井然向前,一点乱数都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