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浚便是知道,此时也只能说不知道,何况他本就不知道……于是这位当朝枢相赶紧摇头。
而这时候,赵官家却是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忽然伸出,按住了张浚已经有些湿漉漉的肩膀:“朕想跟张相公说……今日委屈你了!”
张浚本就是个偏感性的,几十岁了的人还天天幻想自己能混个诸葛武侯的形状,此时闻言抬起头来,居然直接眼圈一红,张口欲言,却又一时哽咽语塞,然后就要当场下拜。
当然了,赵官家如何会让他真跪下,直接手上用力、口中出言,阻止了对方的行动:
“德远,不止是你,还有赵相公、刘相公、陈相公……”
其余三位宰执,赶紧一起向前拱手相对。
“朕想告诉诸卿,接下来几年咱们要做的事情,不光是有一往无前的气势就行的,是有数不清的事情要一件件顶着阻力去做的。”
赵玖喟然以对。“而你们身为国家宰执,必然要承其重、当其冲,彼时不光是会有今日这般直接无端攻讦,也会遇到真正的两难之选,而且十之八九会真的出问题、办错事……而朕今日想说的便是,请你们遇到艰难事宜时,切莫要因为一时之气,一时委屈,就自暴自弃,扔下摊子不管了……你们不管了,让朕怎么办?”
四位宰执齐齐一怔,继而齐齐俯首。
而周围文武,却是心下震动之余,想法稍微有了一些偏差。
有些人,立即醒悟,赵官家这不光是要替张相公接下这份奏疏……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而且,他还半公开的给四位宰执做了长远的政治承诺。
而另一些人,如仁保忠,却是本能想到,那位好大名头的李公相,才五十来岁,怕是此生再不能复相了。非只如此,这一波下来,既然触怒了赵官家,虽不至于像党项那里直接杀掉,但按照汉人规矩,直接撵到海南却是一定的了。
果然,下一刻,赵官家重新背起双手之时,忽然提高了音量:“李伯纪不光是弹劾了张相公一番,也不光是训斥了朕……弹劾张相公,张相公已经作出解释还请辞了,只是朕不许而已;训斥朕呢,朕脸皮厚,就不回他了;只是他还说了,他弄不懂朝廷是为了北伐而去镇压南方、羞辱二圣,还是为了镇压南方、羞辱二圣而打起北伐的旗号,你们都是朝廷重臣,也都参与了本月初一大朝会的公议,都怎么看?”
赵鼎早就在等自己的出场程序呢,此时闻言,却是在所有人瞩目之下,毫不犹豫上前一步,与张浚并列,然后朝官家拱手以对:“臣以为李相公这是诡辩!没必要让天子与宰执为了这么一句话做解释!”
“臣也以为如此。”
“臣赞同赵相公言语。”刘汲、陈规紧随其后。
“臣也以为李相公此言可笑。”王彦醒悟过来,随即跟上,却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说到底,李相公此论根本不在于可辩不可辩,只要国家一心一意准备北伐,其论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