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一方帅臣也难。”胡闳休闻言稍微一怔,却是避开了关于官家的话题,他不擅长这个。“亲疏计较,功过得失,上下左右,都有所计较,还要保证大局不失。”
“这算什么难处?”岳飞闻言反而嗤笑起来。“又不是靖康前后,彼时多少人拼却一命,只为求一点生机,倒是不用计较这些,但谁想回彼时吗?而我军此时所谓艰难,却只是在大胜之下,要不要求全责备的艰难罢了。”
胡闳休一时也笑,但笑完之后,复又感慨:“西夏人此时倒正好不用计较。”
“所以说啊。”岳飞扭头看了眼西面贺兰山方向,彼处西夏人依然疯狂。“西夏人以为他们这般做,似乎还有生路,但咱们却比他们更清楚,他们一早便没了机会……因为咱们经历的绝境比他们多多了,一开始便知道他们用错了力气……无甲无械,仓促聚集,便是再疯再狠,又如何能赢?不过自己骗自己罢了。”
“天下事,多有类似,不仅是前后,便是相距不远,南北东西之间也多如此,断然改不掉的……当年咱们多少次不也是在骗自己吗,结果如何?”胡闳休也扭头相顾,一时感慨。“唯独咱们国家大些,还能一步步挺过来,西夏人呢?”
岳飞颔首不及。
话说,就在岳胡二人越说越投机之际,两三里外,初夏熏风吹来的方向,随着曲端犹疑之后选择了果断来援,两千中军甲骑终于发动了突袭,大大缓解了张景部的困境。而与此同时,宋军各个应急组阵处也按照之前曲大的传令,以此次突袭为讯号,放开手脚,一时间,早就憋屈到极致的各处甲骑、轻骑一起出击,乃是从步兵阵列预料的空隙中蜂拥而出,朝着西夏人全面反扑。
而对着宋军骑兵的突出,已经杀红眼的西夏人居然选择了正面迎上。
战事,忽然间就进入到了决战阶段。
坦诚的说,人命是脆弱的,所以战场之上什么事情都会发生,有统领级别的御营军官上来便中了流矢,有的弓箭手披着一身皮甲,身上被射成了刺猬依旧活蹦乱跳,同样的道理,有传承了数代的党项贵人一下子便让自己的家族断子绝孙,也有疯狂的党项小子冲到宋军跟前投矛之后成功的全身而退。
但是,这些奇迹一般的小概率事件,在交战双方那庞大的数量基础之上,总会被轻易抹平,取而代之的是诸如甲胄、军械、训练程度、士气等切实影响双方交换比例的那些东西。
而得益于这些因素,宋军占尽上风,但本该后退的西夏人依旧没有退却的意思,他们在强撑。
河畔,胡闳休与岳飞依旧缓缓行进,此时望着这一幕,虽然有些失神,却并无太多不解……岳飞经历了整个宋金战争,从河北到中原,见到了太多战争中人性扭曲的表达,胡闳休刚刚从西夏国中归来,也晓得西夏人一些情况,他们非常清楚西夏人为什么会这么疯狂。
说白了,白牛纛也好,保家卫国也罢,当然是理由,但对于这些底层的,连军队都进不去的西夏部族成员而言,这些说不得也就是一个理由。
西夏这个国家,穷兵黩武,佞佛崇巫,底层百姓的生存就是那样,这些年好一些,但依然没有改变这个国家的本质。
当然了,毕竟是活生生的人,很快就会被鲜血给惊醒,然后彻底溃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