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世将终于会意对方是在恶意嘲讽,也是强压怒气相对:“曲都统,这是在说国家大事!”
“我也在说国家大事。”曲端昂然应声。“保安军、定边军,还有庆州北三寨,其实与延安的勾连更方便些,既然要深沟高垒,要省钱粮,如何不能送出去了事?司马相公不也送过吗?其实要我说,胡尚书还是不懂关西地理,要想省粮食、省力气,怀德军、镇戎军、西安州、会州都该送出去。若是还想更省事,兰州以西,整个河湟也可送出去!若是还觉得费粮食,整个关西也送出去,只守潼关、大散关等关隘,岂不是更妥当?”
胡世将怔了一怔,继而怒气上涌,便要回身弹劾此人,便是李光也终于要出手了。
而就在这时,首相赵鼎与枢相张浚齐齐抢先一步,先后呵斥:“曲端,这是文德殿大堂,你若再有荒悖之论,即刻滚出去!”
“曲端!让你来是好好议事的,不是这般说荒悖言语的!”
“好让两位相公知道!”被两个大相公当面呵斥,曲端却丝毫不惧,而是继续在堂中大声相对。“于我等关西人而言,放西夏入延安,也是天下一等一的荒悖之论!”
殿中一时寂静,许多人心中一惊,而曲端却在那里继续咆哮殿堂:
“相公、尚书们说的这般开心,可曾趁着太阳未落回头看一看殿中这么多西人面目是红是白?当面问一问我们这些关西人是怎么想的?!今日不说什么可连耶律大石破西夏,也不说西夏阻我骑军拉拢蕃骑,只说延安一府,之前金人势大,活女兵重,我等无奈,倒也罢了,可如何让能什么西夏狗取了?!我们关西人居然怕西夏人吗?依我说,胡尚书自是常州人,兵粮不足,让常州加赋便是,加赋不够预借便是,寻常州借个百年赋税,还怕没钱粮?凭什么就要坐视延安如货物一般被人传递?常州人是人,延安人便不是人吗?!”
一阵咆哮,胡世将气的面色通红,但偏偏却强行忍住,便是几位相公,一位御史中丞也都无言……因为,就在曲端一人咆哮之时,殿中许多西军出身将领,自王德以下,张景、乔仲福早已经领着许多人向曲端身后汇集,便是素来没了心气的御营都统王渊此时也拉长着脸往曲端那里挪了两步。
换言之,曲端言语看似荒唐,但内里却是不能忽视的意见——关西出身之人,尤其是关西出身的武将,坚决不能容忍延安被世仇西夏人所控制。
“嚎完了吗?!”
就在这时,赵官家终于冷冷出声。“说话不能好好说?非得这般阴阳怪气?”
“臣惭愧……”曲端头皮一麻,赶紧从阴影中走出来,恭敬行礼。“但臣实在是气愤难忍。”
“嚎完了就且等着,刚刚没问你不是不问你,而是没轮到你。”赵玖没有理会对方,只是复又看向了王庶。“王尚书不是还要问一问什么吗?”
“臣已经无须问了。”王庶只是看了眼身侧曲端,便如吃了苍蝇一般无奈。“臣刚刚正是想问胡尚书,他的言语固然有些道理,却可想过我们关西士民是如何看西夏人的?延安是关西重镇、大镇,是陕北数郡核心,在金人手中那是之前金人势大,是活女兵重,确实一时半会没法取,可若是金人要走,将地方与西夏,而朝廷却要坐视……只怕关西人心会不稳。”
“你与曲端此时对延安一事倒是终于一致了。”赵玖终于哂笑,复又去看胡世将。“胡尚书,你也莫要生气,咱们居庙堂以功利论事,是对的。但心里总得明白,咱们从中枢一个大略下去,便是千万士民的身家、性命,总得有取舍……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乱世大局一尘埃,落于凡人之肩,便是山峦之重,指不定既要粉身碎骨……今日这事,无外乎是权衡利弊罢了,若真是不行、不足,便是曲都统再嚷嚷也只是乱嚎罢了。”
“臣不是乱嚎。”胡世将刚要应声,曲端复又抢先开口。“官家,若金人真要弃延安,引西夏人过去,臣愿为先锋,收复延安……延安地理在我,人心在我,西军士卒也断没有在此战中不奋死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