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眼前,岳鹏举志得意满,引大军主力顺赣江一路北上,初时沿江江西地方官吏,几乎不敢相信,但眼见着无数俘虏被顺次安置在江西各处屯田点、矿点,而官军主力耀武扬威,行军旗帜招展有序,且随着那些安置好俘虏汇集来的军队渐次合流,部队规模也日益庞大……却又不敢不信。
只能说,随着南面讯息追上军队行军速度,沿途官吏的态度堪称一日三变。
不过,也来不及再变了,国境之内,大军顺江而下,行军何其之速?何况岳飞因为之前抚州知州的事情跟江西官场闹得有些不好,所以也懒得多打交道,干脆停都不停,直接北上……到了五月中旬,御营前军便已经过鄱阳湖,进入属于江南东路的江州地界。而到此时,岳飞方才在江州稍驻,乃是要等候江西、江东两路供给的军资,方好继续北上。
也就是这时,岳鹏举终于知道了东京议和风波。
而且,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此时他都已经尽知。
这倒不是说东京城那边御营前军负责抄邸报的能这么快知道他回来,将消息汇总专门送过去,而是说,这个空档期,朝中战和之争愈发激烈,明显已经超出了寻常讨论范畴,不仅在中枢有了势如水火之态,甚至已经蔓延到了东南地区……而莫忘了,江南这地方,还有李纲与吕颐浩这两个立场分明的重量级选手加对手呢,二人早早就在这东南之地摆明车马,公开论战起来。
而岳飞就在江州坐着,那以他如今的身份,怎么可能躲的开这些讯息?
话说,吕颐浩作为两浙路经略使,权责极大,资历极深,又素来拿捏得住下属,所以周边官面上倒是无人敢不主战的,几乎各府各州各军各监,都在往汴梁上书,请官家坚持己见,不要听小人之言,擅自议和云云……不这么说是不行的,因为吕经略绝不留隔夜仇。
便是李纲这位曾经做过公相、现在也是朝中一大派系精神领袖的人物,也直接遭了殃。
李纲一开始是想走程序的,便上书表示赞同议和,却不料,这边奏疏公开发过去,那边就被吕颐浩以上级的身份公开发文呵斥!
这篇几乎发遍了两浙、江东、江西、福建、两淮的公文,历数了李伯纪从太原之围开始的种种失误,所谓‘不知兵而葬送国家数十万健儿,致使两河沦陷、靖康大变’,‘不识人而失京东、毁关中’,‘为公相而推淮上于天子’、‘为留后而引动乱于东南’,甚至公开骂出来,说‘皇嗣之失’,某些人本该取三尺白绫以证清白的,却苟延残喘,躲在江南,遥控党羽、玩弄权术,堪称无耻之尤!
这当然是胡扯……照这个说法,整个天下都是李纲祸害的了,那二圣和靖康中的投降派又干了啥呢?
但是,李纲气了个半死,偏偏却又因为中间皇嗣的事情他怎么说都说不清,根本没法辩解的,却只好忍气吞声,转战民间,靠着写信、茶会、诗会多次在民间与有影响力的士人讨论此事,以批驳吕颐浩。
而民间各处议论纷纷,却又明显是支持议和的多些……甚至吕颐浩之前为了主战,主导了东南加税、荆襄加赋,却干脆在民间落到‘拗相公’一般的下场,岳飞在江州稍驻,便闻得许多嘲讽辱骂吕颐浩的童谣、论段。
甚至,他亲耳听到,有老百姓把自家养的铁脖子走地大公鸡唤做吕经略,售价才三百文,帮忙抄好滤干也不过三百五十文,比北面便宜的发指,而御营前军的军饷都是足额的,譬如郭进就买了一只,只端在马勺里吃。
当然了,即便如此,岳飞也不想掺和。
因为即便是李纲那些人,也是绝不称主和的,他们是‘能守而后伐’,自称主守派,或者主缓派。本意是要稍作数年休养生息再向北……这明显是论战下来以后,双方各自调整立场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