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御营前军副都统在进攻益阳中途,忽然发现杨幺率湘水流域叛军主力正在从下游渡渍水,俨然是要来援鼎州、沅江的。而王贵佯作不知,明明已经控制了一面城门,却继续装作攻城不止,待到杨幺渡河之后仓促率七八千军来援益阳时,却被他掉头迎上,双方在野地里爆发激战,杨幺只撑了半个时辰,便兵败如山倒,被王贵驱赶着往沅江而来。
刚刚还在说需要钟相、杨幺一起拿下才能算是了结此次叛乱,而杨幺现在就自投罗网来了……上下自然一时振奋。
倒是张浚闻得前方战事超出预想,非但不喜,反而愈发脸色不佳起来,俨然心中另有想法。
而很快,随着岳飞不做任何应急举动,只是派出传令官,让各处部队妥当汇集、合围,不得擅进后,这位全程没有主动出声的枢相终于忍耐不住了。
草长莺飞,洞庭湖波澜微荡,一处不知道多少亩宽阔的芦苇荡之侧,张德远忽然勒马驻足,然后当场喊住了对方:
“岳都统!”
“末将在。”岳飞似乎早有预料,干脆直接勒马,回身拱手。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吗?”张浚的脸色已然铁青。
“大约能够猜到。”
“说来听听。”张浚气息渐渐不稳。
“枢相心中疑虑之处极多,但就眼下来说,小处大概是想问,为何不去抢占沅江县城,反而刻意放纵,任由杨幺在沅江境内自由行动?大处,也是枢相一直在忍耐的地方在于,叛军如此不堪一击,明明可以摧枯拉朽,御营前军却为何一直按兵不动?为何不一开始就平了此乱,徒劳搞什么招抚为主?而在末将看来,这两……”
“你也知道吗?!”
不待对方说完,张浚便彻底大怒。“我现在早就看出来了,十日也好,五日也罢,便是一月又如何呢?关键是叛军如此不堪一击,哪里有招抚的必要?摧枯拉朽之下,到时候求个赦免文书便是,为何要专门上奏改为招抚?你若彼时直接进取湖西湖南,年前此乱便已经没了!官家待你恩重如山,凡数年间将你一个罪军之身拔为节度使,你就是这么作为的吗?我告诉你,今日若不说出一个让我心服的理由来,回到中枢,不管你岳飞如何用大胜堵住天下人的嘴,也不管官家如何一意偏袒于你,我张浚便不要这个枢相位子,也要把你这个玩敌之辈给撵出军去!”
周围中军士卒各自惊惶,而岳飞沉默了一下,却是继续拱手相对,坦然相告:“枢相,末将从未有玩敌之举,至于之前停顿在湖北的理由也是有的……实在是官军打不过叛军!而且恕末将冒昧,不光是御营前军,换成御营其他各部,怕是也打不过湖上叛军的。”
张浚怔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没听清楚,又或者是怒到了某种极致,却是捏住马缰,怔怔出言:“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们打不过叛军。”岳飞勒马而立,纹丝不动,声音清晰无误,干脆说了两遍。“枢相,末将刚刚说,我们打不过叛军!”
张浚怒极,干脆挥马鞭而斥:“武陵城一战而下,辰阳城一战而下,益阳城一战而下,湖西十七寨,三日荡平,杨幺主力八千众,被你麾下五千攻城攻到一半的部队迎头击破,再加上之前你自襄阳南下,在湖北各处连战连胜……你现在却跟我说,官军打不过叛军,所以你才改军攻为招抚的……你当我是瞎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