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种惊惶与动摇,在张浚抵达襄阳,见到刘汲入京后的新任京西转运使席益,以及主动北上来迎的湖北经略使马伸后,更是达到了一个顶点。
“张枢相以为我是在与这位岳都统置气吗?”
双方在襄阳官署内见面,只是寒暄两句便说到战事,而张浚刚为岳飞辩解一二,湖北经略使马伸便怒目以对,直接起身呵斥。“还是以为我在与他争功,特意污蔑他?张相公,你既是相公,便须有相公的公道,莫要因为在中枢保了他,便要在地方上不顾道理,一力维护他!”
张浚无奈,却只能也起身相对,好言相劝、好礼相待。
没办法,马伸资历极深,又有极为特殊的政治资本……当日靖康中金人得手,在所有宗室被扣押,大宋事实上投降的情况下,作为东京残余官员中的代表,马伸写了一封极为硬气的文书,要求金人放还赵氏宗亲,依旧延续赵宋国祚,虽然没有成功,却使得张邦昌陷入到了相当的孤立之中……且不说这算不算拥立之功,但相对于逃到太学中的赵鼎、张浚、胡寅等人,无论如何都是极有资本的。
而这其中,更值得一提的是,当时秦桧作为马伸的上司,在接到这封文书后,并未直接给金人送去,反而是改写了一封措辞柔软的新文书,最后还因为这封文书被索入金营,还被粘罕看重,一去不回……其实平心而论,以当时的情况,并不好说马伸的文书更有效些还是秦桧的文书更合适些,但二人的性格差异却是在两封主旨相同、意境不同的文书上彰显无疑。
“我知道岳飞有些拖延过度了,也知道湖北、江西、京西各处地方上的困难。”张浚好不容易将对方劝到坐下,却又不得不继续小心辩解。“但看他言语心迹,终究是为了少造杀孽,招抚为上,而官家素来说,宗室皆北,他便视百姓为亲眷,国家为宗族,天子仁念也是要考虑的。”
马伸冷笑一声:“我自然知道他不光是仗着你张枢相的维护,还有天子宠信。”
张浚一时不知该如何再劝,而席益也趁机一声轻咳。
马伸会意,情知道自己这已经算是隐约的指斥乘舆、暗讽天子宠信武人了,便干脆不再言语——他此次北上来接张浚,根本就是为了施压,乃是要通过张浚催促岳飞速速进军,而既然态度传达到了,便也懒得多言。
“枢相。”见到有些冷场,京西转运使席益此时便起身从张浚身后相对。“湖北、江西,乃至于京西,三路诸军州长官纷纷弹劾岳飞,绝不可能都是心存歹意……实际上,岳飞及其部御营前军军纪斐然,岳飞本人也素有忠勇之名,一开始的时候,三路上下见是他来平叛,其实心里多是欢喜的;等他前期进展迅速,上下更是称赞有加,枢相如若不信,完全可以查查当时三路诸军州递上去的札子;便是他后来要改为招抚,中枢也应下后,上下虽渐有怨言,却也不至于到眼下程度;只是有些事情,实在是让人难以轻易启齿。”
“你直说吧。”张浚丧气之余,只能催促。
“只是下官一人猜度。”席益也是一声轻叹。“岳都统在江陵府作为,似有‘玩敌’之嫌。”
“何为玩敌?”张德远蹙额不解,是真不解。“你若说纵敌、养敌,倒也罢了,何为玩敌?”
“玩字精辟!”不待席益解释,坐在那里的马伸先笑一声。“他若是战败反而无话可说,正是因为一个玩字,才惹得三路上下一起生怨。”
席益再度叹了口气,然后方才不慌不忙给张浚说了一件岳飞招抚中极具代表性的事情。
话说,岳飞迅速扫荡了洞庭湖以北的贼军后,就势改上奏为招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