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人愕然一时,却无人敢劝。
“我也如此……”虞允文大概是难得喝了几杯,加上过于年轻,不免振奋响应。
“你不必如此。”胡铨严肃相对。“允文,我自问有识人之明,早就看出来你虽年轻,却是个胸中有丘壑的人,非比我多半能耐都在文章与嘴身上……我若能此生做个御史中丞,你便是宰执之材……故此,三日后我自为之,而你当修身养性,潜心仕途,以待将来……须知,国家危在旦夕,官家心思牵扯天下万众黎民,你我既存济世之心,又岂能将官家身侧之位徒劳让给那等迂腐误国之辈?”
这番言语既出,在座学生再无人敢中立,纷纷起身表态安慰,便是角落中那对状若父子之人也终于愕然抬头,失态许久。
就这样,一群精力过剩的太学生,一顿饭折腾了半日,终于散去,却不知道又去什么地方放浪了,而一直此时,角落中的那对好不容易吃完一顿饭的父子也才终于首次开口。
年轻一些的,也就是胡寅的堂弟兼养弟胡宏了,小心出言:“爹爹,咱们还是去汴河堤上雇一个会做饭的妇人吧?”
那年长一些的,自然是胡寅的养父兼亲叔叔胡安国,也是所谓教官家养气的‘迂腐误国之辈’了,却又摇头不止:“国家艰难,河上也辛苦……此番官家不信我的学说,几位宰执也说我的学说荒唐,我本想归乡教书的,唯独秋后战事不明,不可以轻弃君父,方才留下受了馆职……当此之时,咱们父子手无缚鸡之力,不能助国,随便将就一些便可,何必再浪费人力?”
胡宏欲言又止,却只能顿首。
第三十二章 殿试(上)
八月初十,秋高气爽,之前风波骤起的关西事早已经被一股无形之力给渐渐冲淡,便是没有冲淡,今日也注定会被规模庞大的殿试所遮蔽。
虽说朝廷慌乱立足,东京不复过往,当年各种仪制注定难以重现,而且这次恩科取士也是所谓三舍法(县学、州学、太学)与以往开科取士的嫁接,算是不伦不类。
但当这日一大早,数以百计的太学生涌入高大壮观的宣德门,然后在宫墙内右行过威严至极的大庆殿、转左长庆门、绕崇文院、经左银台门,再转行向西以后,这群年轻帝国精英们还是忍不住心神恍惚。
毕竟,不说之前宣德楼之巍巍然,大庆殿之轩轩状,只是前面,便是集英殿所在了,而这条路东西两侧,便是那贴榜唱名的东西华门。
此时此刻,大宋百余年的文华仪式,以及背后恩养读书人的政治传统,到底是给这些年轻的帝国精英们带来了巨大的震慑力与冲击感。
无论是谁,不管是师从什么学派、持有什么政见,一想到寇准、范仲淹、韩琦、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三苏,乃至于吕夷简、包拯、富弼、庞籍、文彦博等等等等耳熟能详之人都曾从这条路上走过,然后入了集英殿,转出西华门,唱名东华门……所有人就都不免心潮澎湃。
那种敬畏之心与跃跃欲试的期盼感,居然毫不冲突的融合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