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至此处,刘麟冷笑一声,以手指向对方,当头棒喝:“张头领,你还不明白吗?咱们本是一路人!”
张荣听了连连颔首,却又速速摇头:“刘太子好言语好气势,若不是俺就在梁山泊当你济南邻居,说不得都要信了你……俺只问你,俺张荣便是再没本事,也确实兵败连累过本地乡亲,但无论咋说也没存心欺负过东平百姓吧?倒是你家当了皇帝,又是济南大征兵又是兖州大抄刮的,老百姓多少逃难的,都快追上河北那边了,真当俺瞎啊?”
刘麟一时语塞,因为他知道对方说的都是无可辩驳的实话。
话说,伪齐建国、刘氏登基以后,刘氏父子自度与赵宋不两立,为求自保,竭尽所能,一面尊孔,一面开科举;一面发檄文数落喝骂赵宋这三个在世的官家,一面苦苦向河北金人求军援;转过身来,复又一面大举征兵,一面又优容孔彦舟、李成等割据军阀肆无忌惮……区区一个济南府,虽是天下著名的大府州,但几经战乱,与东平府人口已经相差无几,而此番刘麟引两万多兵,他父亲在济南还有一万多兵,皆是仓促征来,老百姓的负担难道就比赵宋轻了?
甚至非只如此,有些事情仅凭表面还是看不出来的。
譬如说,张荣在东平府,也弄了两万多兵,但他的兵马相当一部分是脱离农业生产的渔民,以及从河北流亡过来的河北流民;
而孔彦舟虽在兖州挖地三尺,但可能是出身无赖的缘故,他的搜刮,却多只是对富户、中产,少有针对贫民的敲骨吸髓;
反倒是刘氏父子为了取得统治基础,对那些士大夫、豪强,颇多优待,偏偏又需要整备大兵,向金人展示存在价值,却注定要将贫民的民力给敲诈干净……
总之,兴亡百姓之苦,有些事情是没法用道理和言语来说的,刘麟的话固然有足够的欺骗性,却架不住张荣就在梁山泊待着,与济南接壤,心中清楚。
当然了,刘麟此番作态,也是一计不成,再求一搏,而再搏不成,却不免显得沮丧起来:“张头领,我并无他意,只求你莫要将我送往东京……何妨拿我一人去寻我爹爹换些大笔金银军械?”
视线愈发昏暗,但依然能看到张荣在车前摇头如故:“若是放在一月前,俺必然应下,但不瞒刘太子,这一遭俺非但又承了人家岳太尉天大的人情,便是赵宋官家那里也难推脱了……若非是人家赵官家的御前班直在北新桥拼命挡了那李成许久,俺怕是要先死在这平阴城下……要俺说,刘太子既然这般有风度,俺也实诚待你,咱们一起上路去东京,总免不了你东京城内一顿好的做断头饭!”
刘麟闻得此言,自知不可更改,但这人乃是个死中求活的性子,轻易不愿放弃,所以沮丧之余依然心存微念,只想着这张荣到底是割据反贼匆匆招安,今日无法说服,路上再努力说动此人,求得生路也好。
便暂时闭嘴。
且不提被带下去换衣服的刘麟如何做想,这边张荣捉了刘麟,算是报了去年一箭之仇,却并未展露欢颜,非止如此,其人身侧诸多听了自家大头领刚才言语的亲近头领、将军,也都面色严峻。
雨势愈大,一众东平府-梁山泊人马也不归城,只是借着刘麟大营,回到原本的中军大营,然后就地在中军大帐内点起火把,备好瓜果时鲜,酒肉炒菜,以作庆祝。
不过,眼见着前方扫荡诸军头领各自得胜归来,初时也都兴奋难名,但饮下几杯,却都如张荣一般渐渐面色不渝起来。
甚至,其中多有粗鲁无文、肆无忌惮之辈,以至于想到哪说到哪……